【晋游散记】（九)永乐宫: 元代的道观，壁画的巅峰

行者

　　从永济到芮城，公路沿中条山麓延伸，画了个黄河的形状，沿途厚厚的黄土，沟壑纵横，一小时后到达永乐宫。

　　永乐宫，这座深藏于晋南芮城古魏城遗址上的道教圣殿，在六月的日光里静卧如一块碧玉。北枕中条山苍翠的脊线，南望黄河故道沉积的黄土，朱墙黛瓦被松柏环抱，檐角鸱吻衔着七百年未熄的琉璃流光。

　　踏进无极门那一刻，仿佛推开了一道分隔尘世与仙境的界门。这是永乐宫的重要建筑之一，元代建筑，供奉青龙和白虎，满墙壁画，精美绝伦，元代的风混着彩绘矿粉的气息扑面而来。

　　永乐宫，这座为纪念八仙之一吕洞宾而建的元代道教宫观，布局规整而大气。从山门步入，中轴线依次串联起无极门、无极殿（三清殿)、纯阳殿和重阳殿 ，殿宇错落，飞檐斗拱，静静守护着往昔的故事。

　　阳光倾洒，红墙金瓦交相辉映，闪烁着七个世纪岁月淬炼后的光泽，风过处，檐角的铃铛轻响，似在低语那些被尘封的时光。

　　元时，全真弟子丘处机被成吉思汗赐以虎符，封大宗师。后真人四处云游、弘扬道法，至永乐，乃纯阳子吕祖故里，见吕公庙因火而毁，遂请建宫祭祀，元政府准奏，被赐名“大纯阳万寿宫”，因其位于永乐（原置县，后并入芮城县)，也被称为“永乐宫”。1368年，永乐宫历经百年修建完成，与北京白云观、陕西户县重阳宫并称为全真教三大祖庭。

　　新中国第一次文物普查认定，永乐宫是中国现存最大的道教宫观、世界现存最大的古代壁画艺术宝库之一，堪称国宝。1956年兴建三门峡水库，永乐宫处淹没区，鉴于永乐宫在美术史、建筑史、宗教史上的重大价值，国务院决定，对其整体搬迁保护。历经十年，永乐宫整体搬迁至芮城县城城北的西周古魏国都遗址，从而同埃及的“阿布辛拜勒神庙’的移筑，并称为世界文物史上人工搬迁的两大奇迹。

　　步入主殿无极殿（三清殿)，光线骤然幽暗。巨幅《朝元图》在眼前轰然展开，四米高的墙壁上，二百八十六位神祇列阵而立，展示众神朝三清的宏大场面。诸神衣袂翻卷如云涛奔涌，吴带当风的遗韵在青绿朱砂的矿彩间流转，立于神阵前，凡俗呼吸皆屏：壁上众神垂目，人间过客仰首，刹那已成永恒。

　　纯阳殿内别有洞天。五十二幅连环画卷中，吕洞宾从永乐镇书生化作云游仙客。黄鹤楼飞檐下，他执盏笑看江帆点点；乡野酒肆中，“狗咬吕洞宾”的场景里恶犬扑向施恩者，令观者莞尔。最妙是钟离权度吕洞宾：残烛摇红，山岩如墨，钟离权袒腹笑谈间，吕祖眉间蹙着对尘世最后的眷恋。壁画里渔樵耕读、市井百态，仙迹与人间在此交融。

　　其中，“黄粱一梦”的故事尤其引人深思。邯郸卢生遇吕翁，在梦中历经荣华富贵与落魄潦倒，醒来方觉黄粱未熟。人生如梦，在壁画的演绎下，更具感染力，让人不禁对人生的虚幻与真实产生无尽思索。超脱欲望、追求本真乃是道家一贯的精神追求。

　　重阳殿内，王重阳及弟子“全真其子”的故事赫然在目，记述了王重阳从出生到遇仙证道，建活死人墓修行，到成立道会、传教及度化弟子的神奇事迹。忽忆金庸笔下华山论剑的“中神通”，武功绝世。史料中丘处机西行万里劝成吉思汗止杀安民，其身影比武侠传奇更显苍劲。全真教的清修理想与乱世救赎，在斑驳彩画间无声流淌。

　　在永乐宫的短暂时光，是一场灵魂的洗礼，一场与历史、艺术、文化的深度交融。这里的每一幅壁画、每一座殿宇，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记忆和古人的智慧结晶。

　　离宫时忽闻檐铃清响，如闻吕祖洞箫余韵。回望壁上众神归寂于暗影，而人间守护者的足音，正穿过七百载松风，在每一道斑驳的矿彩间回荡。

（2025.6.10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