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慢慢变老的时光（四）这里的守望静悄悄

罗晓军

作家苏岑说：“世上最奢侈的人，是肯花时间陪你的人”。

　　每个失能的晚年，都是自己无法主宰的“我命由天不由我”。这个天，就是守望你的人。在父母生命的最后时光，守望者当“事父母能竭其力”，为他们守望生命、守望生活、守望幸福。

　　发生在无数中国家庭的守望，寂寞无声是相似的，故事却各有各的不同。此文作为《时光》（四），与世间曾经、正在或者即将乌鸦反哺、孝亲敬老的子女们共勉。

　　守望生命，就是在生死线上，尽己所能。

2008年7月10号，我为父亲主持80大寿生日庆典。

7月20日凌晨1点26分，父亲突然脑中风，脑出血50多毫升，医院下病危通知书。我们与大姐、二姐及妹妹四家，8小时一班轮流护理。

　　脑部微创钻洞引流手术的当晚，是最危险的一夜。我和妻子主动请值晚上11点至次日凌晨7点的班。

　　术后病理性焦躁和极度不适，使父亲性情大变。一会乱发脾气，一会抓着输液架狂摇，一会非要强行下地大便。通宵疏导、细心护理，帮助父亲闯过术后生命第一关。

　　换班后，妻发现我的腿脚严重浮肿，一按一个大坑，劝我珍惜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我说：“爸的生死关头，当儿子的，岂能惜命自保、袖手旁观！”

父亲住院期间，我们白天照顾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做饭送饭；晚上参加父亲的住院轮流护理。

8月29号，父亲出院。我抽时间去武汉复查。

　　同济医院刘教授看我腿脚肿得一塌糊涂，蛋白尿3个加号，很吃惊。问明缘由后说：“我反复强调，你们随时都行走在生命悬崖的边缘。不能感冒！不能感染！不能熬夜！不能劳累！稍不注意，前功尽弃。你是我的老病号，这些年一直很稳定，一下子蛋白尿就升这么高。照顾老人不能以牺牲健康为代价，你这是在以命换命啊！”

　　自此，5年来父母9次住院累计8个多月。每次参加倒班守护等老人康复出院后，立刻去同济医院找专家降蛋白尿、消腿脚浮肿。

　　守望生活，就是在日常居家护理中，用科学护理和康复训练知识，用无微不至的精心呵护，为被病魔折磨的父母提升生活质量，使父母的预后良好，有尊严、能感知亲情温暖。

　　2010年8月26日，父亲第二次中风更为凶险，医生确诊为血管性痴呆。

　　在两个月的住院护理期间，正值我右手骨折打了石膏。妻心疼，就自己白天照顾母亲，做饭送饭，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夜间承担护理。我白班护理时，父亲两小时要翻一次身，一只手翻不动，我就请护士或其他病友家属帮把手一起翻，一直到父亲出院。

　　预后良好，需要科学护理。医生告诉我们，中风康复的尽头，一定是居家康复。

　　2008年父亲第一次中风出院后，为了争取康复、预防并发症、提高生存质量，我们抓住术后半年黄金康复窗口，科学康复训练，姐妹各家也在双休日尽力分担。

　　脑出血发病三周后，抓紧早期功能锻炼，每天3-4次给父亲作缓慢的活动关节等被动运动。

　　逐步进行仰卧伸手、抬脚、逐渐起坐、站立、杵拐行走等主动运动。

进一步训练抓握、扣钮扣、用匙筷等生活技能。

同时辅以语言康复训练。

半年如一日的康复护理后，父亲基本恢复了语言交流和行走能力。

术后半年，父亲绕二医院小草坪锻炼时，偶遇路过的主刀医生。

　　 刘医生看父亲一次走了四百多米，就问：“认不认识我是谁？”

　　 父亲说：“你是刘主任。手术成功。谢谢你。”

刘医生感叹地说：“老爷子，80岁中风康复这么好。你是一个奇迹。”

　　2010年，父亲二次中风后，被确诊为血管性痴呆。

　　语言和情感功能丧失，对外界几无感知也无反馈，情感淡漠，不再接受和感觉家人的爱。医生说今后基本上就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了。

我们不甘心、不灰心。

在原有康复护理的基础上 ，从坐床边几秒钟开始，逐步每天两次把父亲抱到轮椅上，通过看电视、外出散步等方式，进行5-8小时有意义的感官刺激。

自创一些互动游戏，帮助父亲与外界联系。如桌面滚苹果拦截。

把一个苹果，滚向父亲，最初他麻木不仁，漠然地任苹果滑落。到后来，他能“手疾眼快”地拦截住每一个即将掉落的苹果。每每成功，面露欣喜和得意。

　　通过练习，父亲对听数字比手势、剪刀石头布对接等互动游戏，从茫然无措到乐此不疲。

无数次的重复，逐步使父亲恢复了交流沟通、感情认知的重要功能。

　　半年后一直到去世前，父亲都较好地保持了能感知亲情温暖并与家人互动的状态，能用表情和动作，回应家人。甚至，最后几个月，能喊出我和妻子的名字。

　　医生说：“你们创造了又一个奇迹！”

　　守望幸福，就是简单的事重复做 。通过日复一日的细心护理 ，在提升生命质量的同时，让父母有安全感、尊严感和幸福感。

　　2009年12月，父亲因前列腺导致尿道梗阻，做了膀胱造瘘手术，长期靠导尿管排尿。为了防止炎症和堵塞，我和妻子按医嘱，用医院开的冲洗液和注射器，每天在家为父亲做一次冲洗膀胱、清洁造瘘口、更换引流袋，光引流袋就用了40多箱。每月用轮椅推父亲到住院部换一次尿管，三年多来风雨无阻。

　　父母与子女只有今世的亲缘，来世不会再重逢，此生当且行且珍惜。小时候，父母是我们的监护人；我们的长大，父母付出的是青春年华。到晚年，我们是父母义不容辞的守望人；父母的安度晚年，子女付出的也注定是生命年华。

　　老年，是一系列连续不断的丧失。父亲临终前三个月，由于浓痰多器官衰弱，自己咳不出来。大姐从医院拿来一次性吸痰管，以备不时之需。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用一次性吸痰管，为父亲吸痰。经常因为痰的浓淡不均或情况紧急，将苦涩的浓痰误吸入口，从不嫌弃，多次使父亲化险为夷。

　　父亲二次中风后，需要更长时间卧床，二姐网购了专用气垫。我们不分昼夜，两小时为父亲翻一次身，同时按摩舒缓被压部位。父亲卧床多年，从未生过褥疮。

　　父亲气虚无力排大便，我就戴上一次性薄膜手套，小心翼翼地为父亲一点点地抠出来。

父亲看电视、坐轮椅外出，每天需要六次抱坐轮椅，主要由妻子抱上抱下，非常幸苦。

　　妹妹从山东回来参加双休日轮班，怕不能及时听到父母卧室动静，一直在客厅沙发睡觉。

　　5年来，我们为启动父母穿衣起床，刷牙洗脸，抱坐轮椅，喂饭喂药，血压监测，康复训练，沟通互动，疏通大便，擦身洗澡，端屎倒尿，热水泡脚，足底按摩等近乎固定的生活模式，周而复始。

　　在中国，为失能父母不离不弃守望的家庭，何止千千万万。

　　幸好，《麦田里的守望者》为世界分享了一个值得心生敬意的词语——守望。

也让世人关注到：这里的守望静悄悄。

（文章中除自拍照片外，其他图片均来自网络，在此一并向原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