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记忆

刘洪超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前 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2025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49周年祭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作为河北迁安首钢矿山的职工,我们这代人对那场灾难的记忆,从未在岁月中淡去。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49年过去,地动山摇的瞬间仍清晰如昨——坍塌的房屋、断裂的厂房,还有那些永远停留在1976年的身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此刻,翻看九年前【2016年7月】写下的回忆文章,又把我的思绪深深的拽回那抗争的岁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现在以朗读的形式,让这篇文章重获温度。不是为了重复伤痛,而是要记得:灾难里淬过的勇气,废墟上生出的希望,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同胞——他们永远是我们前行时,心中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力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照片拍摄于1973年前后,右侧的楼房是我曾经居住的宿舍,楼前的空地是我们逃出魔掌的驻足地</b><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8px;">点击</b><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播放图标</b><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8px;">,请听朗读九年前的文章</b><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序 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76年7月28日,一个终身铭记的日子,首钢矿业公司大石河铁矿寂静的凌晨,工友们进入梦香。天边的地平线极光闪烁,大地颤抖,厂房沉默,烟囱折腰。河北唐山震区24万无辜的生命瞬间消失,16万的残疾人开始了苦难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怀念逝去的亡魂,你们离开这个世界整整40周年了,让我们共同缅怀那些逝去的生命,回忆那场波澜壮阔的抗震场面,给后人们留下亲身的经历。这些记忆中可能有些不太准确,请谅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现将此文呈现给朋友们,不妥之处,多多指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谢谢!</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我的</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青春</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年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震后四十周年追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世上许多事情如过眼烟云,而有些事情自它发生的那一刻起,就必定浇筑在我们深深的记忆里,1976年7月28日的劫难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7月27日的下午,河北首钢迁安矿山晴空万里,烈日当头,暴晒之下,人们的心情是那样的烦闷与焦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天,我们这些本该在教室里复习功课或书写作业的学员们,几乎都坐在树荫或房屋外的阴凉处,躲避着太阳的烘烤。进入中伏以来,潮湿闷热的气候,折磨的我们全身湿漉漉的。那时别说空调机了,电风扇对大多数人而言也是高档奢侈品了。我们没有一丝学习的意念,就是想着如何度过这难熬的酷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夜色降临,被烘烤了一天的土地散发出巨大的热量,阻挡和报复着冷空气的袭击。那个夜晚我独自在选矿宿舍楼306房间里就寝,几乎赤裸的躺在床上,不停地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左手握着一条与体温相同的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根本无法入睡。怎奈太困倦了,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时醒时睡,慢慢的终于感到了丝丝凉意,这才沉入梦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时间定格在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53秒。当我被震耳欲聋的响声和楼体剧烈的抖动惊醒时,所有的时空概念都没有了,大脑瞬间凝固,呆傻的僵持在床板上,好像还在梦境中游荡。突然,楼道传来人群的躁动声音!我猛然恢复了意识,本能地抄起毛巾被,鬼使神差般地穿上了双拖鞋,用力拉门融入了逃生的人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楼道漆黑一团不辩你我,地震发出的“嗡嗡"怪响是那么的阴森可怕,每每回想起那恐怖的"乐曲"就不寒而栗。楼体前后左右地摇摆着,根本不能正常独立行走,我挤在流动的人群里,摸到了前面一个工友光滑的脊梁,紧随其后摇摇晃晃的奔走着,后面的人用力推搡着我,恨不得一下子超越所有的人群脱离险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楼道两侧几辆自行车(包括我的一台)像商量好似的都向内侧倾倒,阻挡着前行的队伍,给逃生的人群制造了巨大的麻烦,人们如同前赴后继的战士,不知是直立奔走、还是匍匐前行,被滚滚的洪流裹挟着冲出了魔鬼的爪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楼外的空地上,很多工友在撤退的过程中腿脚被自行车划伤或碰破,我间接的充当了导致工友负伤的“罪魁祸首”,深感愧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凌晨的矿山阴云密布,凉意袭人,看着那些几乎赤身裸体只穿底裤的伙伴儿们,他们有的双臂抱肩努力平抚着惊悸不安的心脏;有的缄口不言缓解着股战而栗的身躯,我身裹薄被脚踏拖鞋抵御了寒气的侵袭暗自窃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群楼中央的空闲场地里,大伙儿仨一群、俩一伙地谈论着逃生的经历和感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部分同龄人有的已成家立业,有的已谈婚论嫁,人生成长的经历我也不例外。因此,首先想到了我的另一半,不知高居四层的"她"是如何脱险的。但是,看到面前的情景,猜想女生宿舍楼下也会“春光”一片,故不可贸然行动只得作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天色渐明,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只见一个赤裸的黑影匆匆钻入楼门,瞬间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像变魔术似的,很快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冲出楼洞。看到如此神奇,我也鼓起勇气,冲回宿舍,仅数分钟我就变成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了。人们相互效仿着穿梭在楼房内外,清晨的选矿宿舍楼下再也看不到那些袒胸露背的人群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供电停了;马达停了;所有的设备都失去了往日的欢笑,道路上偶然传来的自行车铃声也显得那样的凄凉,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喧嚣的矿山沉寂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顺着四合院西侧的小路向选矿厂走去,途经女生宿舍楼时,侧头西望,楼下只站立着很少的几名女生,看样子也是在聊着各自的经历,我没见到心中的“她”,多少有点担心与惆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来到曾经工作过的选矿化验室,见到了当班的师傅们,她们仍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这里很多的女工师傅年龄大我一轮左右,均已建立了家庭,居住在鸽子湾或滨河村家属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落后的通讯状况,不能和近在咫尺的家庭取得联系。于是我邀另一名王姓兄弟快步奔向鸽子湾以探虚实,家属区的平房基本没有坍塌,损毁较严重的就是条形预制板顶棚斜搭在房架上并没有坠落,也没有发生职工遇难的悲剧,男女老幼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议论交谈,而是各自忙乎自己的家庭,抢着转移小件物品或贵重细软。其实,那个年代根本谈不上什么是家庭的高档设施,家有"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就是顶级的奢侈品了。回到原来工作的岗位,通报了一路见闻,也算是给这些坚守岗位的师傅们报个平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单身的我工作岗位与寝室很近,为了外出闲逛方便,很早就购置了一辆自行车。有传言说滨河村锅炉房烟囱倒塌,出于好奇我骑车带上王姓兄弟,又向那里进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滨河村——矿山的高等社区,公司首脑机关的驻地,办公楼与十余栋家属楼经历了地震的摧残已是满目疮痍,但它们依然矗立在空旷的原野上,墙体龟裂的楼房张开血口,欲要随时吞嚼着每一个试图回家的人们。惊恐的人群无所事事,聚集在一座座楼前空地,是商讨如何进楼取物还是谈论着空前的劫难与遭遇不得而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滨河村路口的西南侧,高耸的烟囱在浩劫中竞折腰,它那强悍健壮的身躯,死死地趴在锅炉厂房操作间的身体上,现场一片狼藉。听说那里面生活着一对新婚青年不幸罹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望着失去往日风采并低下头颅的半截烟囱,心中诅咒着,它这是在造孽啊!可知否在你的身下一对新婚伉俪还没有更多地享受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就被残酷地夺去了宝贵的生命。日后他们被安葬到西山农牧场外的山坡上,夫妻相伴直至地老天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学习的驻地心情异常难过,生命是这么的脆弱,昨天还是鲜活的精灵,转瞬间就不食人间烟火,突然逝去的生命带给他们亲人的只有终生的痛苦和悲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这个群体来自公司的各个厂矿,为加快实现矿山生产自动化的进程被选派来接受培训的。45名受训学员为便于管理,集中住宿(女学员除外)于大石河铁矿西门北侧新建的独立小院里,东侧的大门正对着西侧四间通体大房子,那是我们学习技能的实验室,南侧10间平房除办公占用均为学员宿舍,它与南边的“冰棍房”一墙之隔,北面则是机动厂木瓦组厂房的后山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入学后我没有退掉选矿楼的单身宿舍,“狡兔二窟”,庆幸那晚楼房幸免遇难。否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这个群体成员中,70%以上来自唐山或东矿与当地。我们坐在孤独的小院里,猜测着哪里是震中,震级有多大。落后的通讯状况无法获取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有猜测和假想,不安的学员们“第六感觉”告诉他们,家乡出事了,亲人们啊!你们可安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哪位学员翻出了一台袖珍半导体收音机,拼命的拨弄着旋钮,搜寻着频道。无奈,地处铁矿的怀抱,磁场的干扰,收音机的简陋,想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如同大海捞针。学员们执着的搜索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阵嘈杂的噪音中,隐约听到收音机传出的声响,震中直指唐山、丰南;震级7.8。</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面对如此惨烈的劫难,家在唐山地区的学员们再也坐不住了,那里是生他养他的土地,那里有日夜思念的爹娘和情同手足的兄弟姐妹同胞,故乡的情怀激励着他们义无反顾地或徒步或借用交通工具,心急如焚般地踏上回乡的征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学员班里我任某小组长,本组张姓学员老家唐山市区,徒步紧走也得两天才能到达,他用焦急无奈的眼神看着我,我已猜想到他欲言又止的含义。没商量,我立即将心爱的自行车推到他面前,张姓学员骑上车回首感激的向我点点头,怀着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忐忑不安地向远方驶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刚才还充满人气的小院,随着学员们陆续离开转瞬间安静下来,我望着空旷的院落突然想起了心中的“她”。此时的“她”已调入大石河铁矿劳资科。紧邻四合院西侧的矿调度小楼外,“她”正伏案抄写着什么,事后得知在统计当天岗位人员出勤情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昨日的炎热,夜间的惊恐,奔波两个家属区的劳累,看到了心中的“她”,我顿时感到浑身都轻松了许多,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各自诉说了惊心动魄的遭遇,感谢苍天宽恕了矿山这些无辜的生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奔波半天的我渐渐倦意袭人,我躺在“她”为我用椅子搭建的临时栖息地,紧挨着“她”的座椅,盖着充满“她”体香的花格上衣慢慢的睡着了,睡梦中隐约体验到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幸福滋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日下午接上级命令,凡在矿学员前往指挥部报到,以供抗灾调配,我在机动组里没有看到其他的学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石河铁矿成立了“抗震救灾”指挥部,时任姜姓矿长坐阵调度楼外的指挥部,布署着各项工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这批学员所在的机构直属矿部领导,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我有幸成为指挥部机动组的一名成员,在指挥中心待命,随时准备奔赴救灾的战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姜矿长在地震中不慎摔伤腰腿,行走困难,我临时充当了领导的“拐杖”并兼职通讯员。虽没有像车间的岗位工人那样直接参加护厂、护矿、护设备的一线工作,但是,在“抗震救灾”的后方战场还是出现了我的身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天色将晚,我们这些暂无栖身之地的散兵游勇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归宿,傍晚六点半左右,整个大石河铁矿区域几乎不见人们的行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独自奔走在去往鸽子湾的土路上,探望暂时滞留在刘姓师傅“家”中的“她”,道路两侧出奇的寂静,甚至连草丛里的昆虫,树枝上的“知了”也懒得唱响那悦耳的歌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我来到距离目的地不远的桥边。突然,地动山摇、嗡嗡作响,倾斜的电杆,摇摆的大树,苍天再次发威,恐嚇着无辜的生灵。我惊慌地抱住身边的一颗大树,本能地保护自己不要跌倒摔伤或坠入深渊。强烈的震撼持续了几十秒钟,大自然又恢复了可怕的宁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我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世间的一切生灵在与苍天的对峙中,显得那么的渺小不堪一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瞬间的安宁后,立刻从不远的家属区传出了大人们的喊声,孩子们的哭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看到眼前的小桥并无异样,立即快速奔跑通过,见到刘姓师傅全家和我心中的“她”平安无事,一颗紧缩的心脏终于平和了许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夜幕降临,淅淅沥沥的小雨赶走了烦人的酷暑,我和“她”重新返回厂区。凡是遮风避雨的场所,我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远远的张望不敢靠近,一想到傍晚余震的袭击,就是有家五星级宾馆在召唤,我也全无胆量入住其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据说强震造成的地裂天崩,生灵涂炭,生命瞬间就会坠入无底深渊,人们都相信了,我们一介凡夫俗子更没有不相信的理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什么时候大石河铁矿西门外聚集起一些仍驻留在厂区的职工,大家望着伸向天边那黑沉沉的铁轨,强烈的求生欲望就寄托在它的躯体之上。我们深信不疑,大地扯开的裂缝,吞并不了冗长的道轨,它就是我们生命中的保护神,我们沿铁轨向着黑暗的北边移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们一字排开,默默地坐在冰冷的工字钢上。一天的劳作、恐慌、紧张、担心,浇灭了人群相聚的欢快,人们或仰视苍天两眼发呆、或双手抱膝埋头沉思,或时而发出窃窃私语,听不清那些人谈论的话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逃难的队伍里,一位年岁较大的长者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大石河铁矿劳资科某姓科长,我的那个“她”的顶头上司。全科成员只有他是两地分居的单身职工,1958年入厂,比同期走向社会的工友们大好几岁,科长操着满口的方言和蔼可亲,看不出一点当官的派头。他无奈地加入了落难队伍,见到了他的属下和我。此时的科长更显出长者的风范,毕竟我们应属两代人的关系。漫长的黑夜望不到尽头,有一位长辈陪护在我俩的身边,心中踏实了许多,科长嘘寒问暖,胜过百载千车的物质关怀,使我们感动不已。</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东方欲晓,一缕亮光撕开了漆黑的夜空。这一宿为了避免蚊叮虫咬,我算是“武装到了牙齿”,把自己用雨衣、雨裤裹了个严严实实,度过了人生26年以来的第一次野外宿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站在轨道的枕木上,低头望了望我的那个“她”,只见她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蓬松的长发遮掩着半个面颊,她也正在深情的仰望着我。在这个特殊时刻、艰苦环境,有她的相伴我由衷地感到幸福快乐,在我的心灵深处她就是上帝赋予我的天使,生命中的一道彩虹,将伴随我的终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科长起身询问我俩的身体状况和白天的活动安排,嘱咐我们照顾好自己,就离开栖息之地踏上了工作征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望着陆续站立起的人群,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伸展双臂努力地驱赶着睡意。毕竟这是露宿荒野,暂短的睡眠无法弥补前日的疲惫。我沉思着,能为落难的人们做点什么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在选矿工作的岁月,每逢停产检修,我们这部分非主流生产岗位的员工多数为女同胞,她们没有承担检修任务,多次被分配到后勤保障部门,首要的任务就是为在厂房各个角落工作的师傅们送去温馨的问候和清凉的甘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提着宿舍里的一把大铁壶,快步奔向尾矿车间的浓缩池,顺着带动搅耙跑车的检修通道来到了水池的中央,原本浑浊的矿浆,经过一天多的沉淀已是清澈见底恰似一池甘泉,弯腰把水壶按入水中,咕咚咕咚几声闷响,硕大的壶体就填饱了肚皮。我提着沉甸甸水壶向着西门的方向快速奔去,幻想着给那些疲惫的人群带去清凉,荡涤污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爬到通往西门的慢坡上,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工的哭泣声,我加快步伐向着山顶的西门冲去。凄凉悲哀的哭声越来越大,我来到这名女工的面前,一眼便认出她是铁矿财务科的一名会计,身边的工友悄声的告诉我,有熟人捎信儿给会计,告知她的家人在这场浩劫中全部罹难。从此,挚亲挚爱的生身爹娘,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阴阳隔世,再也不能看到亲人们的音容笑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样的遭遇就是铁打的汉子也难以接受,更何况面前这位仅20几岁的年轻姑娘,她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悲痛,用再动听、再华丽的词藻形容此时此刻姑娘的心情,也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默默地站立在铁道旁,望着盛满甘泉的水壶,满身的汗渍、污垢算的了什么!体会人生、敬畏生命、世间冷暖、亲情至上,有什么比失去亲人更痛苦、更悲哀,那撕心裂肺的哭泣,久久地在我的脑海中回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陆续听到很多家庭悲欢离合的感人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选矿的一名李姓岗位工人,在这场变故中原本幸福的家庭仅幸存一个年幼的弟弟,这个年龄段的儿童正是应该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耍赖、无忧无虑,快活成长的阶段。然而,无情的现实击碎了平静的生活,这位好兄弟处理完家事很快就领着弟弟返回工作岗位,投入到抗震救灾的第一线,工作之中他是一名奋勇的战斗员;工作之余他又扮演着父母双重身份,呵护着年幼的弟弟,生怕在他那幼小的心灵中重新唤醒对父母的依恋和思怀。而他自己内心深处何尝不在流血啊!痛失双亲的打击,同样是心灵的创伤又有谁为他抚平。这位好兄弟只能强忍悲痛用他全部的心血与挚爱,慢慢的安抚着弟弟稚嫩幼小的心灵创伤。不久他们离开了矿山,走上了新的岗位,祝愿这对相依为命的亲人在未来的生活中健康成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们这个学员班里,有一位薛姓兄弟,他的老家在唐山市区,父亲干了一辈子厨子,母亲体弱多病,七月上旬住进开滦医院,在这场天灾中最后也没有见到母亲的遗体,父亲前一天为母亲精心烹制的佳肴,随着天摇地动的震撼灰飞烟灭,是上帝把这份精美的大餐捧给了天堂中的母亲,呼唤她重返人间,亲情团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震后几天,我来到唐山市区,见到了薛姓兄弟,他摊平自家房屋的废墟,在高出地面一米多的土台上撑起了一顶帐篷,这就是他的“家”。我没有看到他过度的悲伤,或许眼泪已不能表达对亲人的思念,他们的内心在淌血,而把平静的面孔展现给我们,感谢组织的关怀和慰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薛家,途经开滦医院,高大的废墟堆如同埃及的“金字塔”,顶尖的一扇窗户趴着一具没穿上衣头部向下的罹难者遗体,他的后背黝黑黝黑的,臂膀指向下方,好像在呼唤,“救救我啊,亲人们在等待我的团圆,美好的生活在等待我的创造”,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开亲人迈进死亡的地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幻想着如果薛姓兄弟的母亲突然从这堆废墟中走出来,我定会狂奔着把喜讯飞报给我的好兄弟。然而,梦幻终究是虚无缥缈的遐想,苍天都无法帮助你实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几日后我和另一半的“她”,陪同化验室的一名女生来到了唐山,看望女生的姐姐及家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汽车刚一驶入震区,一股股强烈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熏得我们喘不过气,竟管提前做好准备,戴上了厚厚的口罩,依然抵御不住异样的气流。这里没有道路,看到的只是成片的一米多高的废墟,凡是能进车路口,各个方向的路边都摆放着成排用被褥包裹的罹难者的遗体,这些包裹中有的明显是由大人和小孩组成,他们生为一家人,至死不分离。我猜想准是当父母的害怕年幼的儿女孤独上路,他们愿用生命终生呵护、陪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来到了女生姐姐的“家”,说是家其实就是由四根立柱挑着块儿塑料布,即不遮风更不挡雨,只是作为这里仍有幸存人家的标志而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女生学龄前的小外甥不幸遇难。我在一年前曾经见到过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如今只有个模糊的记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姐姐和姐夫强忍着悲痛的心情对我们说:“那天夜里孩子睡在家人的身旁,剧烈的震动根本没有留给亲人们丝毫的逃生时间,瞬间沉重的房顶就垮塌下来,结结实实的砸在孩子熟睡的地方,只有瞬间的宁静,就传出了儿子稚嫩的声嘶力竭的哭声和隐隐约约的叫喊"妈妈……爸爸……",近在咫尺的亲人确无能为力保护自己的心肝宝贝,任凭恶魔肆意地蹂躏着幼小的生命,孩子的哭声由强到弱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听不见爱子的哭声家人们的心都碎了。当我救出儿子时他还有体温,浑身松软的倒在我们的怀中,我口对口的做人工呼吸,希望老天爷开恩,还给我们的孩子,他太小了还需要父母的呵护和照顾。随着孩子体温的逐步丢失,最终在我们的怀里僵硬的睡熟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世间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哪个孩子不依恋亲生的爹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姐姐、姐夫不忍心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孤独的上路,他们暂时将宝贝安葬在自家的院落,日夜厮守、相陪,生怕孩子再次遭受到惊扰和恐吓,待形势好转再选块永久墓地以便时常前往呵护照看,可怜天下父母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忆的闸门一旦开启,尘封的往事立即涌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谁曾记否,选矿破碎车间的一位唐山姑娘,中等身材,体态丰满,圆圆的脸庞上一双迷人的大眼睛,走起路来两条乌黑的长辫左右摇摆,在很多男生的眼里简直就是“再造西施”“仙女下凡”。地震后的很长时间里再也没见到过她的倩影。后来听说在那个不寻常之夜,苍天夺去了她的双腿,高位截瘫的美丽姑娘将和轮椅厮守终身,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姓和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艰苦的岁月锤炼了我的斗志,在日后的抗震救灾战斗中,我曾携手队友深夜巡视在尾矿库的大坝,及时用电台向上级汇报坝体状况,确保大坝的安全;我曾多次赴灾区代表培训班探望和慰问部分学员;我曾在恢复生产的战斗中顶替破碎岗位负责运输皮带的维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抗震救灾的战斗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大石河铁矿起重工“徐克坊”老师傅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回首往事留下过终身的遗憾,在那个年代,我有一台珍贵的照相机,当时竟然没有拍照一张抗震救灾的底片,以至于无法向后人展示在那艰苦卓绝的岁月里,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场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翻开尘封的相册,只找到当年冬季生活在宿舍内防震架里的照片,此次一并奉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我默默地站立在西门外的铁道旁,看着在此栖身一夜的人群渐渐离去,他们或投身救灾的一线,或陪伴着失去亲人的朋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提起沉甸甸的水壶走下路基,将清澈的甘泉撒向一片生机盎然的草丛,心中祈祷着“小草啊小草!你是那么的坚强,不怕风吹雨打,不惧冰雪严霜,用顽强的生命延续着草原的辉煌。草即如此,而人呢?有血肉、有思想、有目标、有志向,眼前的灾害只能吓倒软弱的懦夫,我们必将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举起空空的铁壶,重新来到“她”的身旁,携手向着西门内的慢坡缓缓走去,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投入到新的战斗。</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笔者:刘洪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初稿于:北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16年7月28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全文朗读完毕,谢谢您的聆听,再见!</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地震前大石河铁矿西门,她地处一座小山的山顶,是通往鸽子弯家属区的通道,照片拍摄于1973年前后,左三为本人</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照片拍摄于1977年初春,本人在学习的驻地,临时搭建的防震棚(右侧黑影)边的留影</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照片拍摄于1977年,在选矿工作的兄弟们于地震棚门前用餐时的留影,屋门用几条过滤布遮掩着,即不拒蚊虫进入,又不挡风雨侵袭</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照片拍摄于1977年,本人在居住的平房里,使用钢管焊制的防震架下生活的情景,这里也是建立小家庭的首间婚房</b><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照片拍摄于1975年前后,大石河铁矿西门外景,图片左下角的钢轨,是地震后工友们曾经夜宿的地方</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照片拍摄于1977年震后的秋季,我们又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本人在宿舍内的留影</b><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照片拍摄于1975年前后,选矿厂的浓缩池,地震后的次日清晨,本人曾经在这里取水,幻想着为栖息在西门钢轨上的工友们,带去清凉,荡涤污垢</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照片拍摄于1976年震后,震区房倒屋塌一片令人窒息的灾后实景</b><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2, 126, 251);">照片拍摄于1976年的震区,49个春夏秋冬已逝,我们不要忘记这场劫难,缅怀逝去的同胞,珍惜当今的生活</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