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经过一天的公园行驶参观,走出公园不久,来到了汽车屋,停在Belle Côte的一片开阔的青草地上,铁皮轮子陷在泥土里,竟像生了根似的。汽车屋面对夕阳,窗外便是大西洋,水色苍苍,与天相接处浮着一线残阳,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四十年前,我蜷在九寸的单位黑白电视机前,看《大西洋底来的人》。麦克·哈里斯从浪花里钻出,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在荧屏上划出一道道亮线。那时的我,以为大西洋不过是显像管里的一片磷光,何曾想,有朝一日能亲临其境?而今这浩渺的海水就在我的眼前,反倒疑为幻象了。阿卡迪亚人的木屋散落在海岸边,星星点点的,像是被海风吹得站不稳脚。枯木横陈海岸,表皮剥蚀殆尽,露出白骨般的木质来。花草茂盛,在咸涩的海风里开得随心所欲。这景象颇有些怪异,死亡与生机竟如此和睦地比邻而依。小孩在草坪上疯跑,稚嫩的笑声被风扯得七零八落,忽悠悠地飘过来。母亲跟随者孩童,享受大西洋夕阳余晖,在血红的残阳下,飞舞双臂,托起日渐变小的夕阳,融入了大自然的怀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当地皮肤黝黑的渔民,皱纹里夹着海盐,世代与大海为伴,想必看惯了潮涨潮落,对大洋之外的彼岸世界不甚关心。而我却总忍不住望向东方,想着海平线那端,便是烦心不断的丹麦和冰岛,再远些是孤岛的英格兰,昔日的日不落帝国。在后就是整个欧罗巴大陆。电视里的麦克·哈里斯能在水下呼吸,自由来去于两栖世界。我们这些寻常人却只能困守一隅,至多趁旅游之际,站在海岸边,望洋兴叹而已。少年时觉得世界不过方寸荧屏之间,如今双脚踏在真实的海岸上,有时反倒觉得世界太大,大得令人心慌。夕阳渐沉,海水染了血色。一只海鸥掠过水面,影子投在波浪上,转瞬即逝。我想起故乡的老屋,此刻大约也沐在朝阳下。人这一生,从九寸虚拟的电视,看到真实的大西洋,看似走了很远,其实不过是从一个盒子跳进另一个盒子,所谓坐地日行也有八万里。天完全黑下来时,大洋彼岸的灯火想必会次第亮起,隔着几千英里的大洋,谁也看不见谁的光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