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八十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咹,你是既奸又灵,还能的增怂,一个早挎着个驴脸,说话恁难听的,给谁看哩?老四一嘟囔春梅拿的东西太多,春梅就像点着了的麦草,立马火冒三丈。老四也不依不饶,哎,不知道谁的脸像驴脸?打听个子去?!打听啥哩?我妈就生了我个长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底还去不去先?!西亮在一旁吼了一声。春梅把提包朝地上一扔,坐在宝庭下的小凳子上,“嘘嘘”地喘着气,低声说了一句,不去了。紧接着眼泪就“吧吧”地往下掉。蓝蓝刚在墙角抓了一只小老鼠,它准备跟小老鼠来一番“欲擒故纵”,谁知主人们声一高,吓得它把放开的小老鼠么有再抓回来。小老鼠得空,赶忙死里逃生,“吱溜”一下钻进了水道。阿黄在一旁直叹息,哎呀,你不吃了,让给我木,肚子空的跟吹大了的气球样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歌子一听不去了,立马张大了嘴要哭,岁亮说,哭啥哩?咱妈赌气喔样说的。春梅说,我看这屋里就离不得我,迟早得把人憋死。老四瞪了一眼春梅,黑着脸去了后院。岁亮说,妈,你放心走先,屋里还有我哩。西亮说,妈,面就不拿了,上车下车不方便。春梅说,你甭管先。西亮苦笑了一下说,歌子,你不是要背东西哩么?你把喔书包背上。歌子止了哭,笑着不说话。西亮继续说,这阿搭是出门呀,明明是逃难去哩木。春梅么好气地说,年纪轻轻的,咋阵唠叨的?看一下几点了?西亮进房间一看,出来说,五点半。春梅说,走。岁亮说,我把你们送到车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刚下过雨,起了雾,雾气不是一团团或者一簇簇,而是漫天遍野的,如同一张网,罩住了村庄和田野。知了们在雾气里发不出声,偶尔有一两只奋力从嘴里挤出一丝撕扯棉布一样的“吱吱”声,就那么一下便没了。春梅看着西亮和岁亮把行李拿上了长途汽车,对岁亮说,你回吧。岁亮转头的瞬间,鼻子有些发酸,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当春梅说,把猪喂了,把羊拉出去迟些,雾阵大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岁亮的眼眶里滚了下来。他么有回头,哽咽着答应了一声,哦。随即快速蹬着车子朝回骑。春梅说,岁亮这是咋了?西亮说,舍不得你走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长途汽车终于摇摇晃晃地出发了,雾气低了下去,像一层纱浮在大地上,阳光穿透云雾把天地照得亮晃晃的。歌子先是在车厢里跑来跑去,春梅瞪了一眼,她便坐在座位上边兴奋地看着窗外边说,妈,树咋向后倒哩?春梅么有接歌子的话,西亮说,喔是车子在走,不是树在倒,看你把啥当参照物么?歌子问,二哥,啥是个参照物先?西亮说,参照物就是运动的物体和静止的物体之间的关系。春梅说,西亮,你把你婆看了,弄啥呀?西亮说,我想寻我大哥,去西安工地上打个暑期工哩。春梅说,算了,就在屋里呆着,等我回来再说。西亮说,甭说话了先,阵多人哩。春梅便不再说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歌子坐了么有两分钟么,又在车里面来回跑,她想弄明白二哥说的参照物到底是咋么一回事。当她从车厢前面向春梅的方向跑的时候,车子颠簸了一下,她打了个趔趄,倒在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身上。大娘乐呵呵地说,哈呀,这是谁屋里的女子,阵心疼的?春梅说,哎呀,大姐,对不起哦,歌子,你能不能安静一时先?!歌子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娘说,妹子,你这是弄啥去呀?春梅说,去我妹子喔搭呀。你妹子在阿搭哩?春梅说,江西。大娘看了一眼西亮说,这是你的小伙子?春梅说,嗯。大娘说,娃弄啥着哩?春梅说,上中专哩。大娘说,娃优秀的很木。春梅说,你这是弄啥去呀?大娘说,去省院看病。春梅说,屋里么人跟?大娘说,唉,老汉不在了,娃一个个都忙得很,一个人出门习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春梅不愿意再问下去,车厢里安静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火车站,西亮排队去买票,春梅和歌子在一旁等候,一位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拄着拐棍的老头来到春梅跟前说,可怜可怜俺,打发一点吧。春梅从来么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咋办,她在裤子口袋里面掏,掏出了一毛钱给了老人,老人鞠了一个恭,离开了。西亮买完票,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歌子说,二哥,咱妈刚才给了要饭的一毛钱。西亮说,我看见了。春梅说,唉,以前也有要饭的到村里来,现在要饭的都跑到城里来了。西亮说,你甭信喔先,喔都是装的。春梅说,还有这人?西亮说,你以为哩?你把钱在阿搭装着哩?春梅神秘地笑了笑,指了指腰部说,在里头。西亮说,喔些要饭的都有团伙,发现你搁钱的地方,要不到就抢,得小心些。还有你,歌子。歌子抬头惊奇地看着西亮说,咋了?西亮说,到了火车上不要乱跑,拐卖妇女儿童的专门在火车上作案。春梅说,真的?西亮说,可不是么,去年公安部就通报了好几起拐卖妇女儿童案。你从阿搭看的?报纸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城市里么有雾气,太阳晒的人火辣辣的疼。春梅领着歌子朝候车室走,歌子指着不远处的城墙说想上去,春梅说不听话让人贩子把你贩走,歌子吓得再也不敢说上城墙了。候车室里到处都是人,大功率风扇吹得人有些闭气,有排队等车的,有出出进进的,有坐在座位上打盹的,有三五一堆打扑克的。春梅看到有人在排队,也要去排队,西亮说还么到发车的时间,不用排喔么早,他找了个座位让春梅和歌子坐了下来。春梅说,你回先。西亮说,我把你送上车了就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亮把春梅送上火车,然后站在站台上等待着火车启动,春梅向西亮挥手示意,让他赶紧回家。西亮说么事,等车开了他再回。歌子兴奋地趴在车窗上冲着西亮一个劲地笑。就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春梅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激动,甚至有些眩晕。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她应该在二十多年前就跟着同学们坐上火车,去向祖国首都北京,看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那是她向往已久的地方。然而三年自然灾害打破了她的憧憬,她任由命运无情地摆布着,不得已只好嫁人结婚生子。值得庆幸的是,自从嫁到了寺背后,她有了一份令人尊敬的职业,教书育人。紧接着是三个孩子的出生,她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然而,命运之神再一次捉弄了她。遇贵的死又一次给她迎头一棒,她差点就走了极端。然而看着三个幼小的孩子,她拼命地让自己坚强起来。为了孩子,得活下去。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人生下来就是来受罪的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西亮青春矫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站台拐角处,春梅感觉自己又年轻了起来。西亮多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啊,冲动热情,活力四射。她扶着座位椅背想坐下来,然而火车“咔嗒”一摇晃,她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她让西亮买的是坐位票,卧铺票太贵了,能省点就省点吧。歌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好奇地看向窗外,说,妈,快看,火车冒白烟哩,喔搭还有一群羊。春梅说,火车能走,靠的是动力。歌子说,动力是个啥么?就是煤。看着窗外纷纷后退的树木房屋,春梅感觉头晕的不行,赶忙收回视线,喃喃道,呵呵,这就是参照物吧。歌子说,嗯,就是我二哥说的参照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梅看向车内,头立马不晕了。车厢里到处都是人,座位上的人全都扭头看着车外。人们一脸的兴奋迷茫。两节车厢连接处,三个中年男人靠在车厢上,席地而坐,旁边放着三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这是出去打工呀?还有卖站票的?唉,以后再出来,就买站票。她想起西亮说的厕所和开水在两节车厢之间,走了一路,都么顾得上厕所,口也渴的不行。她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从包里掏出了玻璃瓶,然后缓慢地站起来准备上厕所。歌子问,妈,你弄啥去呀?春梅说,上厕所,你先给咱把行李看着。邻座一位领着一个小男孩的中年妇女说,么事,你们去吧,有我哩。春梅回头看了一眼中年妇女,说,谢谢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完厕所,回到座位上,歌子眼巴巴地看着邻座小男孩吃着瓜子,他的母亲正在剥香蕉。中年妇女把香蕉剥好后递给歌子,歌子连忙摇头。中年妇女硬把香蕉塞到歌子手里,说,么事,吃吧。歌子看着春梅,不知道该咋办。春梅连忙说,谢谢阿姨。歌子说,谢谢阿姨。春梅随即打开装吃食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两根黄瓜和三个西红柿,把其中的一根黄瓜和一个西红柿递给了邻座男孩,中年妇女赶忙摆手道,不用。春梅想起过嘴的东西得洗一下,说,我给咱洗一下去。洗完后,她又一次把黄瓜和西红柿递给了小男孩。中年妇女接住,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歌子说,妈,我想到喔搭去哩。春梅拉紧歌子说,不准乱跑,叫人贩子把你偷走了咋办哩?歌子撅着嘴不高兴。恰在此时,两个一高一矮穿着制服的人从列车一头向春梅这头边走边喊,检票了,检票了。春梅说,再不听话,就让警察把你抓走。蹲在火车连接处的三个民工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他们的包裹。列车员问,谁的包裹?请放到行李架上。么有人回应。春梅抖着手找出车票,递给列车员,列车员匆忙看了一眼,边朝前走边说,没买票的赶紧去补一下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