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吉长虎</b></p> <p class="ql-block"><b>转发按语:</b></p><p class="ql-block">八一前夕,看到吉长虎战友这篇文章,读来使我有无限感慨!</p><p class="ql-block">文章中,那段充满艰辛与热血的青藏线建设岁月仿佛再次浮现眼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让130多名指战员被困吉尔孟河中的小岛,生死未卜。然而,面对这巨大的危机,全体官兵上下一心,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行动。</p><p class="ql-block">文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战友间的深厚情谊与团结协作。被困战士相互扶持、彼此鼓励,用乐观与坚韧对抗着恶劣的环境;而岸上的战友们则不顾危险,全力以赴地实施救援。这种在危难时刻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精神,正是人民军队的伟大力量所在。</p><p class="ql-block">吉长虎战友用详实的文字,为我们记录下了这段珍贵的回忆,让我们看到了铁道兵在艰苦环境下为祖国建设无私奉献的身影。这不仅是个人的记忆,更是一段不应被遗忘的历史。在此,为吉长虎战友细致的记载和真挚的情感点赞,也希望更多人能从这段故事中,感受到铁道兵的伟大精神 。</p><p class="ql-block"> 袁武学</p><p class="ql-block"> 2025年7月27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青海湖湟鱼洄流</p> <p class="ql-block">我在吉尔孟仅仅待了七个月,然而,每当回忆起军旅生活,它总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里是我踏入青藏高原的第一站。每至八一建军节,我更是对它难以忘怀,这里留存着我与战友们的故事。</p><p class="ql-block">1974年4月起,铁道兵第十师第三次踏上青藏线,肩负起哈尔盖至连湖段410公里的铁路修建重任。那时,我在所属的四十六团军务股担任参谋,跟随团前进指挥所来到了驻地——青海省刚察县吉尔孟公社。</p><p class="ql-block"> 吉尔孟,蒙语意为马肚带,因其所处地段狭长而得名。它位于青海湖北端,在刚察县城以西60公里处,是海北、海西、海南三大藏族自治州的交汇点,区域面积达1460多平方千米,比我老家江苏淮阴县的面积还要大200多平方千米,而人口仅有1000多人,典型的地广人稀。这里海拔3300多米,相较于刚察县海拔最高的4775米,地势较为平缓,但在全师管区中,仍处于中等偏高的水平。全年平均温度为-0.16℃。主要河流是吉尔孟河,全长128公里,它是发源于西邻天峻县的布哈河经刚察县的一级支流,汇合后经鸟岛流入青海湖,河面最宽处近千米,最窄处也有十多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吉尔孟草原</p> <p class="ql-block">高原、高寒、缺氧的环境,对生命极限发起了挑战,这无疑是对我们全新的考验。铁道兵在和平时期的艰苦,在全军都是出了名的。他们为了建设战略铁路,为了将党和人民的温暖传递到边远地区,所前往的地方不是崇山峻岭,就是穷乡僻壤。他们逢山凿洞,遇水架桥,每天都如同在战斗,还时常面临伤亡。46团从朝鲜归国后,先后参与了多条铁路会战,尤其是军委赋予的核基地铁路建设,以及成昆、襄渝、青藏三条战略铁路建设。其中,青藏线的建设条件尤为特殊,它是当时世界上第一条在生命禁区修建的高海拔铁路。</p><p class="ql-block"> 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为祖国勇于献身的使命感、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以及革命的乐观主义,成为了我们制胜的法宝。我们在艰苦中寻找乐趣,在困苦中创造欢乐。苦中蕴含着别样的滋味,苦中也有着独特的价值。战士们有着属于自己的乐趣,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情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布哈河</p> <p class="ql-block">在吉尔孟,我经历了许多的第一次。 </p><p class="ql-block">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的帐篷群,亲身体验狂风来袭时的视觉与听觉冲击。一段时间过后,我们对风力等级的判断能力普遍得到了提高,尤其是在夜晚,判断的精准度更高。 </p><p class="ql-block">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鱼。这里的每条河沟里都有鱼,只要用盖房的竹帘从河流两端向中间对接,就能轻松装满几百斤鱼的筐。因为藏民将鱼视为神明,从不食用,所以鱼得以大量繁殖,不过也正因如此,鱼缺乏进化,肉质并不鲜美,鱼刺还会分叉。但我们可不会辜负老天爷的这份恩赐,尽情享受了吃鱼的快乐。经过火墙烤干的鱼干,不仅可以作为佐餐的美味,用来生火烤火效果也是绝佳。自那以后,我离开高原八年,都未曾再吃过一口鱼。</p> <p class="ql-block">第一次以粗犷豪放的方式吃牛羊肉。我们自行宰杀的情况并不多,大多是从西宁冷库运回的牛羊肉。处理这些肉时,无需用到菜刀,直接用锯子锯、斧头砍,再用高压锅炖煮,然后用手抓着大口啃食,真切体会到了大块吃肉的乐趣。但对于回族战士,我们则会区别对待,必须请阿訇按照操作流程宰杀,并且要另外准备炊具。 </p><p class="ql-block">第一次与藏民接触。他们在农奴翻身之后,对党和解放军(金珠玛米)的感情格外深厚。我最羡慕他们能够合法持枪,最欣赏他们用藏刀割烤肉、墩肉后放入嘴里用力咀嚼的豪放神态,最难忘小伙子们粗犷奔放的舞蹈以及卓玛们奇特而超群的高音,这是大自然对他们世代坚守这片土地的馈赠。当然,他们也存在一些陋习甚至恶习,可只要想到他们世代为奴的经历,就能理解他们内心的恐惧、猜疑和自卑;只要看到他们策马用牛皮袋从几十里外取水的场景,就会明白不洗脸、不洗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了解当时高原高寒缺氧,没有高压锅,饭煮不熟、肉炖不烂的情况,就能理解食用青稞炒面、吃手抓肉、喝烈性酒、饮酥油茶是多么正确的选择。然而,真正面对这些时并不容易。机关的几位干部去藏民家调查民情民俗,藏民们对解放军非常敬重,尤其注重卫生,他们从帐篷角抓一把干羊粪,在碗里熟练地擦几圈,然后一吹,碗便油光瓦亮,不见一丝灰尘,接着倒上浓浓的酥油茶。我们尽管心里有些不适应,也不得不满怀恭敬地喝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进过藏民的帐篷。</p> <p class="ql-block">第一次体验新奇的生活环境。在我们眼中,时常会呈现出一幅幅精彩绝伦的画面。天空瓦蓝,云朵雪白,站在山顶,就有一种想要跳起来触摸天空的冲动;山上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夏天是绝佳的避暑胜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远处有黄羊悠闲地漫步,近处的羊群安静和谐地吃草、嬉戏,牧羊犬尽职地守护着;漫步草原,还能发现长尾巴的兔子和短尾的老鼠,这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认知;那时,我们对冬虫夏草、雪莲这些珍贵的东西,因为不了解其价值而毫无兴趣,反而是大雨后拿着麻袋到牛羊聚集过的地方装又大又嫩的蘑菇最让人开心,还有几个干部偷偷去打黄羊,那感觉更是刺激(当时还没有严格的禁令,但内部并不允许这样做)。当然,也有意外发生。有一次,几个战士抓住了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动物回营玩耍,结果被连长认出是旱獭,它可是一号病鼠疫的传染源。所有接触过这只旱獭的人都被隔离了10天才解除隔离,因为这可是极其严重的事情。据传民国时期发生鼠疫,甚至动用了轰炸机,目的就是确保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疫区。为此,我还向师指起草了两份电报。至于晚上,是绝对不能随意外出的,路边草丛中的一串串绿光,那可不是萤火虫,而是狼群,夜间少数人群和抛锚的汽车,便是它们展示群威群力的好机会。</p> <p class="ql-block">在高原,面对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尽管我们之前接受过高原须知和民族政策的系统教育,但实际面临的问题还是层出不穷,只是谁都没有料到,竟然还会遭遇山洪暴发。 </p><p class="ql-block">7月份,营区建设已初步成型,一排排的干打垒房开始安装门窗,我们率先入驻。不过,还有很多工作亟待开展,特别是通信方面。虽然当时没有明显的敌情,但对于一支驻军来说,没有通信是难以想象的。而我们作为先遣部队,架设线路需要等大部队到来,所以团营之间依靠摩托通信,营连之间靠徒步传递消息,只有师团之间有电报联络。</p> <p class="ql-block">7月31日晚,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把全年的降水量一次性倾泻完。我独自住在一排没有门窗的房子里,直到天亮雨停才入睡。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抽泣声,原来是17连的曲克谦副连长站在了我的床前。他报告说山洪暴发,有多人被困,救援无果,受命来团里报告。怎奈洪水加上暴雨,所乘坐的翻斗车被水淹熄火,在漆黑的夜空里迷失了方向,直到天微微亮才徒步赶来。他深知人命关天却未能履行好职责,数次哽咽。 </p><p class="ql-block">原来,八一建军节即将来临,为了改善一下生活,四营各连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吉尔孟河。此时正值野鸭换毛的季节,野鸭长得颇为肥硕,既飞不起来,跑起来也很慢,每只都有七八斤重,只要拿根棍子追赶上,适时一击就能捕获。大家乐观估计,节日时每人能有一只野鸭,最低限度也是两人一只。</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战士被困在小岛上</p> <p class="ql-block">7月31日,各连除留下正常工作的人员,近400人都下了河。他们穿着棉衣,挽起裤腿,在冰冷的水中奔跑着抓捕野鸭,战果十分喜人,成绩最好的战士手中已经有了3只。10点30分,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山洪突然暴发,巨浪裹挟着泥沙咆哮着冲了过来。部分人及时跑上了岸,但130多名来不及撤退的指战员被困在了河中几十个小岛上,他们只能紧紧抓住岛上的红柳,眼睁睁地看着洪水肆虐。晚上,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耳边是山洪的咆哮声,头顶是倾盆大雨,战友们互相搀扶、互相鼓励。一位郑姓战士和排长在同一个小岛上,他给排长唱样板戏“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浑身是胆雄纠纠”,有时还让排长趴在他背上,周边的战士排长深受感动和鼓舞。后来,这位战士牺牲了,排长则被开除党籍和军籍,遣送回原籍。还有一位新战士精神崩溃,跳入了滚滚洪水中。</p> <p class="ql-block">王琪副团长带领相关人员火速赶往现场,立即与现场的营连干部研究施救方案。 </p><p class="ql-block">看着遇险的战友,我们心急如焚。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他们饥寒交迫,但精神状态普遍良好,他们对首长和战友有着绝对的信心。有个班长打开用塑料纸包着的火柴,几个人扯下一些红柳,在腋下焐干后点燃,竟然把野鸭烤着吃了。这大概是他们几个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引得周边战士投来羡慕的目光。从那天起,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出门,身上必定会带着火柴或打火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部队组织救援</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水火无情。兰州军区空军派飞机空投的大衣和食品,全部被滚滚洪流吞没;用钯钉圆木连接的木筏,一放入水中就散开了;拧成拳头粗的铁丝,一个洪峰就能将其整齐地切断。但我们岸上和水中的战士都毫无惧色,有的拼命实施救援,有的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p><p class="ql-block">经过反复测试,抢险方案最终确定。对圆木数量、钯钉密度、铁丝直径、上游放排距离和时机、木筏的操作以及岸上的配合等各个环节,都进行了严格部署。水手们排队待命,第一个操作木筏的舵手登场了,他是一位1970年入伍的广州籍战士。只见他光着身子,说是穿棉衣干活不利索,而且湿了之后好几天都没衣服换,嘴上还叼着烟卷。王副团长说:“你别抽了,明天我送两条给你。”他笑着说:“关键时刻更要防止急躁情绪”(好像是《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台词),众人听了哭笑不得。正是他,第一个成功冲上了小岛。随后,众水手各显神通,岸上的人也齐心协力,最终将130多名遇险人员全部救出。山洪暴发虽然属于不可抗力,但遇险战士们沉着冷静、共渡危难,抢险人员奋不顾身、视死如归的精神,将永远载入史册。</p> <p class="ql-block">1974年团机关和四营官兵过建军节的方式,在全军恐怕是独一无二的。它和八个月后,也就是1975年4月5日的关角隧道大塌方,是铁十师进入青藏线后发生的两大事故。而我有幸都在现场。我时常在想,关角抢险被很多人知晓,而吉尔孟的洪灾却鲜有人提及,主要原因是先遣部队人数少,任务繁重,机关功能不完善,连一台相机都没有,通信联络也困难,导致对这次抢险缺乏全面的总结,对有功人员也没有进行宣传褒扬。但它的基本事实以及所体现出来的人民军队的伟大精神,是不会被遗忘的。吉尔孟,我爱你,尽管你可能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p><p class="ql-block">吉尔孟时期的战友们,我爱你们,尽管我们早已各奔东西,甚至天各一方。永远的吉尔孟,永远的铁道兵。 </p> <p class="ql-block"><b>作者:吉长虎</b></p><p class="ql-block">1969年2月入伍,曾任铁道兵10师46团军务股打字员、46团11连副排长、46团军务股参谋、10师军务科参谋、长沙铁道兵学院军务处参谋、总政长沙政治军官进修学院军务处参谋、学员队长、军务处长(上校军衔);1993年11月转业,曾任湖南省政府参事室对外联络委员会处长、参事业务处长兼湖南省对外经济文化促进会秘书长;2002年4月30日退休。</p><p class="ql-block">2002年5月1日~2016年8月天安保险湖南省公司行政人事部经理、省保险行业协会长沙新车保险服务中心主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