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炮成功：在历史烽烟中聆听山河回响

大漠胡杨

年轻的时候，我作为一名军人，也尽力了戍守边关的义务，并在乌鲁木齐工作和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听说过一个叫“一炮成功”的地方，却一直未能如愿前往参拜。当我再次归来，已逾古稀之年。七月的乌鲁木齐，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水磨沟区的街巷。我沿着水塔山公园的青石步道拾级而上，蝉鸣与松涛交织成曲，忽然瞥见一抹汉白玉的清辉，左宗棠雕像巍然矗立在广场中央，他的目光越过百年光阴，凝视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天山山脉。

穿过刻着"万里同风"的牌坊，主炮台犹如一头沉睡的雄狮卧在山岗。锈迹斑斑的铸铁大炮一字排开，炮口依然保持着当年轰击迪化城的角度。讲解员阿伊努尔轻抚炮身，讲述着1876年那个惊心动魄的清晨："清军在六道湾山梁上架起红衣大炮，第一发炮弹便击中城门，烟尘散尽时，城墙已塌出五丈宽的缺口。"她的声音里带着沙砾般的质感，仿佛将我们带回那个金戈铁马的战场。

文物陈列室里，湘军的铠甲泛着幽光，箭镞上的血痕仿佛尚未干涸。玻璃展柜里静静躺着一本《西征纪略》，泛黄的纸页间，"先北路后南路，缓进急战"的战略部署依然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顶缀着红缨的将军盔，盔沿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据说是刘锦棠在古牧地战役中留下的印记。

在古牧地战役，清军以伤亡三百余人的代价歼敌六千，不仅打开了进军北疆的通道，更打掉了阿古柏势力的嚣张气焰。后来左宗棠在给朝廷的奏报中特意写道："锦棠之勇，胜于猛虎；锦棠之智，堪比良谋，古牧地一役，足见其能。"

攻克古牧地的硝烟尚未散尽，刘锦棠已带着湘军精锐星夜奔袭乌鲁木齐。

行至六道湾山梁时，他勒住战马，望着暮色中影影绰绰的迪化城垣，心里已经有了破城之法。次日破晓，六道湾山梁笼罩在淡青色的晨雾中。刘锦棠亲自趴在炮位上校准角度，手指在炮身上轻轻叩击："装药四斤，引信留三寸。"炮手们屏住呼吸，看着将军将一枚铜弹头缓缓推入炮膛。卯时三刻，随着一声令下，炮弹精准命中城楼东侧，只听惊天动地的巨响，城楼一角轰然倒塌。

此战过后，阿古柏势力在北疆的统治彻底瓦解。消息传到肃州大营，左宗棠抚掌大笑："锦棠此炮，胜似十万雄兵！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今日我刘将军一炮定天山，真乃古今奇功也！”

"一炮成功"不仅收复了乌鲁木齐，更让清军士气大振。此前阿古柏势力总以"天险难破"蛊惑部众，经此一役，其谎言不攻自破。左宗棠在给友人的信中赞道："锦棠用兵，如庖丁解牛，看似轻巧，实则早已洞悉肌理。古牧地破其锋，一炮成功断其臂，北疆大势已定矣。"

广场西侧的汉白玉浮雕墙长达十二米，生动再现了当年各族军民并肩作战的场景。我看到维吾尔族向导手捧羊皮地图指点山河，汉族炮手紧握火绳凝神瞄准，哈萨克族牧民赶着马队运送粮草。在浮雕的右下角，一位老妇人正将刚出锅的馕饼递给受伤的清军士兵，她的头巾在风中扬起，仿佛还带着麦香。

"这一炮不仅轰塌了城墙，更轰碎了侵略者的野心。"阿伊努尔的手指划过浮雕上斑驳的弹痕，"当时迪化城内的各族百姓，用菜刀、棍棒甚至石头加入战斗，连清真寺的阿訇都敲响了警钟为清军助威。"

走出炮台，一排挺拔的柳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这些树龄逾百年的左公柳，树干上还留着当年西征将士刻下的"保家卫国"字样。我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仿佛触碰到了历史的脉搏。1876年，左宗棠率军出关时，命士兵沿途栽种柳树，从兰州到哈密，三千里绿柳成荫，既为军队指引方向，也为大漠增添生机。

如今，这些柳树已长成参天大树，树荫下有老人带着孙辈纳凉。一位维吾尔族大爷坐在石凳上，用维汉双语给孩子们讲述着"一炮成功"的故事："当年左大人抬棺出征，就是要告诉世人，中国的土地一寸也不能丢！"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

站在炮台顶层的瞭望台上，乌鲁木齐的城市轮廓尽收眼底。远处的红山塔在阳光下闪耀，近处的水磨河潺潺流淌，将历史与现实温柔串联。我忽然想起，当年的民间，曾流传这样一句话，“没有左宗棠就没有新疆，新疆人民欠左宗棠一座雕像”。当我在"一炮成功"的广场看到左宗棠的雕像，心里释然了，新疆人民并没有忘记左宗棠这位收复新疆的民族英雄。“一炮成功”不仅是一个地理坐标，更是中华民族抵御外侮，维护国家统一的精神图腾。但让人遗憾的是，当地却在叫了一百多年的霸气地名“一炮成功”的前面，添加了“水塔山公园”的名字，显得多么俗气！

暮色渐浓时，我沿着栈道下山，晚风送来远处清真寺悠扬的唤礼声。回首望去，左宗棠雕像在霞光中愈发伟岸，他的披风仿佛仍在猎猎作响。山脚下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间，水磨沟里玩水的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声与历史的烽烟交织，谱写出一曲跨越时空的和谐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