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学了一阵小提琴,拜过老师也没学出来,停留在开塞练习曲初级水平上。老师可能见我顽劣不用功,也就放任不管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高兴就怎么拉吧。家里的阳台比较宽大,养鱼种花晾晒存物都很方便。时常站在阳台上练练琴,既能感受风和日丽,又能满足了文艺少年的虚荣。</p> <p class="ql-block">△从阳台张望过去,与我们小楼隔条小巷也有三个独门小院,每个院内都有一幢三层小洋楼。这几处院落曾是旧时名人修建的宅邸,是属于地方管理的房产,估计当时原房主都被迁走了,现在成了个杂居小院。在那些小楼里,一楼二楼三楼各住上一户,院墙处再搭建一两间平房,这样一个凌乱的小院内便可挤上四五家了。在阳台上拉琴时,常能听到一个尖厉的女声连续喊叫,那是从一栋旅社的大楼传过来的,这旅社正门朝向大马路,后门外侧楼梯却相邻这些杂居小院。起初以为女人在与他人大声争吵什么,几次听下来渐渐知道,她是在叫喊某个人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一天在阳台上,又看到旅社外侧楼梯口那个女人出现了,她先是朝那些个小院方向张望一会,而后便连声大喊。由于多次听她喊叫,从喊声中能大致听辩出,这个被喊的人名字发音好像是叫“万金潭”。几声之后在其中一个小杂院里,一个瘦高帅气的男人开门探头大声回应“干么事啊”,那女人回答“快来接电话”。看来这男人也是在旅社工作的,“晓得了”不一会那男人披上外衣,急匆匆的向旅社一路小跑。那个年代,大多居民家里是没有条件装电话的,有什么事都是公用传呼电话联系的。这位叫“万金潭”的男人算是幸运的,家里离单位不远接个电话也算方便。</p> <p class="ql-block">△过了一两年,这个男人大概当上个小领导了,女人喊他接电话时有了尊重口吻。不再是直接叫喊叫名字了,而是改称“万主任”。虽然女人喊声还是那样尖厉,那男人应答却沉稳的许多“叫他等刻,我马即过来”,去接电话的步子走的也矜持了些。那时已经开始分批落实干部政策了,一部分下放到农村、干校、县乡改造的“走资派”要回来了。那些天眼见着一处杂居小院的住户,板车驮、卡车拉的陆陆续续搬走了。一批工人师傅忙碌着内外维修粉刷,收拾着小院的设施环境,眼见小院又变的漂亮起来了。原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计老,由下放点回宁安置到这个小院里居住,计老虽是旧军人出身,但在抗战时期就率部起义加入了新四军,建国后还在省里担任过厅长职务。</p> <p class="ql-block">△这些年我的小提琴也没学出来,便慢慢放弃了。那女人仍在喊叫万主任接电话,只是声音压低了许多,大概是怕惊扰计老休息吧。七十多岁的计老常在小院散步,伺弄那些花花草草,老人满面红光、闲情逸致、与邻友善,隔些天便会有小轿车来接送他开个会,参加个什么活动的。过了些时间听说,计老因在家突发心梗救治不及而逝世,老人虽已落实政策回到了南京,但一直未能获批装上住宅电话,这可能也是耽搁救治的原因之一吧。</p> <p class="ql-block">△几年后,邻近院落差不多年纪的小杆子,常会聚在路口吹牛聊天。一次,万金潭下班路过,他还住在另一处杂居小院里,他与我们当中熟识的人打了招呼,而那人又把万主任介绍给我们认识。万主任待人和善客气,操着一口老南京话与我们寒暄,自我介绍时又特意改用了南京奶油普通话:“是三横一竖的万(王)、金色的金、人民大会潭的潭(堂)”。奶油普通话,是当年社会上对南京人学说普通话的一种戏称,虽然语调上与普通话有所接近,但在造句和发音上,还存有老南京话的元素。呵呵,原来是王主任哦,这么多年硬生生被老南京话误导,听成了“万金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