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造访余荫山房

落笔山人一傅俊元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番禺的街巷笼在一片濛濛水汽里。踩着青石板路往余荫山房去时，檐角滴落的水珠在伞面上敲出细碎的响，倒像是提前应和着这座清代园林里的水声。

朱漆大门在雨雾中显出温润的光泽，推开时带起一阵潮湿的木味。最先撞入眼帘的是那方"浣红跨绿"廊桥，青石板桥面被雨水洗得发亮。雨幕轻笼，紫薇枝桠微颤，细密雨珠悬于花瓣，如碎钻嵌在淡紫绮罗，晕染出朦胧水色。盛放的花被雨洗得愈发柔润，紫影在湿意里漾开，如烟似雾。枝蔓垂坠着雨的重量，却仍倔强托住繁花，于苍茫间绽出清婉。每一滴雨落，都敲出静谧诗意，晕染成一幅湿漉而温柔的画。

转过月洞门，玲珑水榭便浮在眼前。池水被雨丝搅起层层涟漪，倒映着对岸"深柳堂"的飞檐，竟有些虚实难辨。凭栏而立时，雨雾从亭榭间漫过，带着草木的清苦气息。

方池里的水涨了些，锦鲤贴着水面游过，尾鳍扫过雨珠砸出的涟漪，一圈圈荡向"浣红跨绿"廊桥。桥栏的朱漆被雨洗得鲜亮，倒映在水里，倒像是谁把胭脂盒打翻了，红得浸了水般温柔。

瑜园的芭蕉叶被雨打得微微颤动，叶尖的水珠坠在青苔上，溅起细碎的白。孔雀亭的六角顶藏在雨雾里，檐角的铁马被风吹得叮当响，混着雨声，倒像是园子里藏了支天然的曲子。有雨丝飘进廊下，落在紫藤架上，打湿了未谢的花苞，凑近时，能闻到雨气里混着的淡香，清得像刚沏的雨前茶。

穿堂风卷着雨丝掠过"深柳堂"的雕花木窗，将"余地三弓红雨足，荫天一角绿云深"的楹联洇得更见温润。檐外的"浣红跨绿"廊桥正卧在雨雾里，朱红的栏杆被雨洗得发亮，倒映在方池里，像一支被浸软的朱砂笔，随波轻轻晕染。

最妙的是那处"榄核厅"。厅前几株白兰被雨水打湿，花瓣垂着水珠，香气却愈发清冽。透过雕花窗棂望去，园中的亭台楼阁都蒙在薄雾里，飞檐翘角若隐若现，倒像是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混着雨声、水声，竟生出几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趣。

雨势渐密了。青瓦上的雨声从细碎的"沙沙"变成连贯的"哗哗"，檐角垂下的雨帘如水晶帘般剔透，将芭蕉叶衬得愈发浓绿。有雨滴顺着芭蕉叶的脉络滚落，"啪嗒"一声打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的水珠里竟也盛着半片天光。

临离开时，雨势渐歇。回望那道黛瓦粉墙，墙根处的青苔吸饱了雨水，绿得发亮。忽然懂得古人为何爱在雨中游园——当尘世的喧嚣被雨声滤去，园林里的一桥一水、一草一木，才真正显露出骨子里的静美。这雨，原是为游园人掀开了时光的帘幕，让百年前的亭台楼阁，在水汽里缓缓舒展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