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等菜吗

黎元福浩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冬天，风跟刀子似的刮过光秃秃的田埂，冻得人鼻尖发红。柱子和二强兄弟俩，一前一后抬着个竹筐，深一脚浅一脚往新泰城里挪。筐里一半是晒得硬邦邦的地瓜干，另一半是个沉甸甸的空酒坛——那是爹特意找出来的老物件，说装酒不容易撒。

"哥，你说这二十来斤地瓜干，能换多少酒？"二强喘着气问，嘴里呼出的白气一下子就被风卷走了。

柱子压着肩上的扁担，瓮声瓮气地答："听王大爷说，一斤酒得两斤半地瓜干。咱这筐里估摸着二十五斤，换十斤酒该是够的。"他想着爹昨晚摩挲着酒坛的样子，心里就热乎——快过年了，家里能有口酒暖暖身子，比啥都强。

到了酒厂，凭着村里开的条子，称了地瓜干，果然换了十斤散装白酒。酒坊的师傅把坛口封得严严实实，还帮着他们把绳子在筐上捆了两道。"路上当心，这酒烈，洒了可惜。"师傅叮嘱道。

兄弟俩谢过师傅，原路返回。往家走要过雁墎岭，那坡陡得很，石子路坑坑洼洼。二强年轻，走在前面引路，柱子在后面压着重量，俩人配合着一步步往上挪。快到岭顶时，二强只听身后"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嘭"的一声闷响——不好！

他猛地回头，就见酒坛摔在地上裂成了好几瓣，琥珀色的酒液正顺着车辙往岭下淌，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酒香。

"我的酒！"柱子喊了一声，扔下扁担就扑了过去。他想也没想，直接趴在冰冷的地上，张开嘴就去堵那道酒流。冰凉的酒液带着土腥味灌进嘴里，辣得他嗓子直冒烟，可他像是没知觉似的，咕咚咕咚往下咽。

二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傻站着，手里还攥着半截断了的绳子——不知是绳子磨久了糟了，还是刚才爬坡时用力太猛，竟在最关键的时候断了。

"哥......"他讷讷地想开口，却见柱子猛地抬起头，脸上沾着泥和酒，眼睛瞪得圆圆的，冲他吼："干吗呢？你还在等菜吗？"

二强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冷了，赶紧扑过去，学着柱子的样子趴在地上，对着那道细细的酒流大口大口地喝。风还在刮，天还很冷，可哥俩嘴里、心里都烧得滚烫。淌走的酒是追不回来了，能多留一口在肚子里，总比全洒在这荒岭上强。

等酒流彻底断了，兄弟俩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又哭又笑。筐里只剩些碎瓷片，可俩人打了个饱嗝，满身都是酒气。

"回家咋跟爹说？"二强挠挠头，有点慌。

柱子抹了把脸，把碎瓷片捡起来塞进筐里，扛起扁担："就说......就说酒太香，忍不住在路上先尝了两口。剩下的......洒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咱肚子里的，也差不多有半斤了。"

二强"噗嗤"笑了出来，跟上柱子的脚步。风依旧刮着，但兄弟俩心里都明白，这趟不算白来——至少，那口烈酒会在身子里暖一整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