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曾经,皖西的军营里,搪瓷碗的碰撞声与白菜炖粉条的热气氤氲在食堂上空。他初着军官制服,胸中尚有军校方脱的青涩;她是驻军某部机关大院的明珠,总在打菜窗口的他面前悄然晃动。青春相遇原不必言语,饭菜票递接的瞬间,目光已缠结如藤蔓——他们捧着自己的搪瓷碗各吃各的饭,在众人目光的缝隙里,悄悄尝到了初恋那枚青橄榄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 然而年轻的爱恋终究是暗流。一年后,她父亲决然转业回原籍。当女儿低声向母亲道出想留守驻地的念头,得知原委的父亲的目光骤然如鹰隼般锐利。那个耀眼的父亲背景似一道厚重大门隔成了两个世界,门内是斩断情丝的决绝,门外是骤然冷却的青春。从此,她随父母回归故里,他则像一枚被命运射出的子弹,趁“部队精简”的浪潮再次参考,却被抛向中南某地的军校继续深造。院校食堂里,他独自吞咽着饭菜,咀嚼的仿佛尽是昨日温存又苦涩的碎屑。</p> <p class="ql-block"> 岁月如部队驻地的淮河水裹挟泥沙奔涌,十年寒暑,足音杳然。他辗转四方,她音讯全无,青春被碾成齑粉,飘散于各自的风尘。命运却自有其曲折的邮路,当他已在杭州的军营安顿下心魂,某日一个别省区号的电话铃声骤然撕裂平静。拿起听筒,电流杂音中竟浮出久违的声音:“你好!请问是XXX吗?”他喉头一窒,只答:“是的。” 电话筒嘶嘶作响,她的叹息穿透十年光阴,那端传来一声似叹似泣的轻喟:“我找得你好久……”——这一句,如隔世惊雷,炸开十年积尘的岁月甬道。</p> <p class="ql-block"> 青春是一列呼啸而去的军列,载着他们轰然驶过命运的站台。后来他们各自在电话两端摊开被时光揉皱的人生地图:她辗转回到父亲原籍,他已于西子湖畔扎根。当追溯那些失散的光阴,旧营盘的月光便悄然漫过心堤。原来几十载风尘,从未真正掩埋当年部队大院里两颗心初次相撞的回响。如今,青春虽已退潮,可那不再常牵的手,未能续落的吻,却随岁月冲刷愈发晶莹——原来最锋利的不是别离,而是记忆在心上凿出的印痕,愈久愈深。殊不知,那未能宣之于众的爱恋,早凝成骨骼深处的钙质,支撑他们穿越离散的荒原。</p> <p class="ql-block"> 盛夏,杭州与她乡头顶悬着同一烈日。他们在电话里笑谈子孙,静听彼此生命深处未熄的钟摆。青春之鸟一去无迹,但记忆的羽毛拂过,心上便起了微风——原来最深的痕迹,正是当年那场隐秘的燃烧所烙下的,不可磨灭的光斑。</p> <p class="ql-block"> 军营的月光无声涨潮,漫过岁月堤岸。青春像子弹穿透了时间之靶,而他们,终究成了彼此弹道上永恒的落点——一场未及燎原便隐入暮色的初恋,终在人生秋日显影为灵魂底片上的银光:它告诉人们,有些火焰在熄灭之后,才真正开始照亮漫长余生里没有硝烟的情感世界。</p> <p class="ql-block">(人像图片来源网络,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