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步之处·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起步之处·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乡下孩子的道路崎岖又漫长。我目睹过太多的挣扎，犹如石缝间的小草，挣扎着生长——生命赋予他们的能量，总消磨在无数艰难之中。

他们的起点，被无声地、无可挽回地往后推移着。城市少年在跑道上准备冲刺时，许多乡下的孩子们才从懵懂里惊醒，踉跄着站在那条起点模糊的白线旁，满身都沾染着泥点。他们不是生来驽钝，不过是对世界信息的获取实在笨拙和滞后罢了。譬如小村里没有书可以借阅，没有见识广博的长者指引未来路途，更没有网络里数不尽的机会之门。于是孩子们眼望着四周灰暗的边界，心却在混沌中茫然而行。更可悲的是，许多信息并非缺席，竟是谬误的——就像把草苗当作精粮栽植一般荒谬。如此这般，时光无情流转，当邻村那个曾经被大家认定读书无用的孩子，最终也放下书本，套在父亲身后赶牛耕田时，青春已然挥洒在野草与泥土间了，不知何时便萎谢了光彩。

而命运确也不忍，偶然开一扇门缝时，缝隙中透出的光终究过于短促和微弱。人们总说起“跃龙门”的传说，期望中似乎应当存在一个神奇的瞬间，足以令他们挣脱出泥沼。其实，这等时机岂如田间野草般年年可得？若无世局剧变、政策倾斜——那渺茫如雨丝的惠泽，谁能借东风扶摇上天？倒不如说更多时候，他们不过是跌跌撞撞中终于找到了梯子，爬到半途，才晓得自己其实错失了人生最富朝气的年岁。所谓龙门，对于多数人终究是海市蜃楼，是虚无幻梦罢了。

由此，若终能混个平顺安分地吃口饱饭，挣得一个安稳可归的栖息之地——在他们有限而沉重的生命之中，这结局竟已称得上难能可贵。“平安”二字，竟像是他们耗尽心力博取的微末的胜利；他们以青春为代价，似乎换得的只是本应归属人身的寻常权利，竟也要艰难攀爬才可以得手啊！

在城里长大的少年，轻易便拾得的跑道起点，对于村里的孩子们来说竟是一生渴望踏进的远方——即使他们终于站在那里之时，奔跑的风已经在别人身后呼啸，青春已经碎落在了野草和泥土间，而生命的火苗已在寒湿处默默燃尽了半程。

然而起点虽迟误，路途虽颠踬，但那些尚在泥里踉跄的生命，我亦不愿轻言怜悯。唯愿人间道路的开端总归不因命途而异，让每个种子破土之际，头上皆是公平的天空与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