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岁月里的衡阳印记

啸傲长空

高铁缓缓进了衡阳东站，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来。车窗玻璃上还挂着水珠，透过车窗向外看去，站台边的树也模模糊糊的，天空略显阴沉，与这一抹绿构建成一幅天然的水墨画。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小陈发的定位，后面还有个咧嘴笑表情。这小子，都二十多年没见了，还是那么乐呵。

一出站，那带湿气的风迎面扑来，潮乎乎的，温度并不高，但汗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有股衡阳独有的味儿。想起以前在武警大院营区，衡阳的夏天热得像大闷罐，每次训练完，全身湿透，最开心的是接一盆凉水，从头顶倒下，那叫一个“爽”。我顺着站前广场望去，好多地方都有清凉地，喷泉在太阳底下更显耀眼。那些穿制服的志愿者，在给游客递冰镇酸梅汤。我接过志愿者递过来的一杯，轻轻抿了一口，冰冰凉凉倍感舒服。照着小陈给的定位，我叫了辆的士，向指定位置——平湖公园南门驶去。

“老指导员！”只见穿浅蓝色衬衫的小陈向我跑了过来。哟呵，这小子脸比以前白了些，不过笑起来那“傻傻”的样，还是带着股当年当兵的味儿。我上去就给了他胳膊一捶：“你小子，转业了还晓得保养了？也是四十多的人了，相反越来越精神了。”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还是老指导员会说话，听着就舒服。我刚从单位过来，怕您等久哒。走，先去公园逛逛，您肯定认不出这地方哒。”

平湖公园入口就藏在一排新骑楼后面。青灰色的墙上爬满了我叫不出名的花，红的紫的，怪好看的。我正寻思以前那光秃秃的土坡到哪里去了，小陈已经带着我走上了木栈道。脚下的湖水清亮见底，看到好多锦鲤游来游去，远处的拱桥倒映在水里，就像个弯弯的月亮。

“老指导员，还记得不？”他突然停了下来，指着湖对岸的那片草地，“以前这儿到处都是烂泥塘，1998年抗洪，咱中队就在这儿搭的帐篷。您为了抢沙袋，脚都被玻璃划破了，还硬撑着，我当时，就暗暗立誓，当兵就要当像您这样的兵。”

望着那片绿油油的草地，我仿佛真看到了当年十几个满身泥的兵扛着沙袋在跑。雨下得跟倒水一样，小陈那时候还是个小班长，背着比他还高的沙袋摔进泥里，爬起来抹把脸又接着往前冲。他老是说自己是“泥里滚出来的衡阳兵”。

“后来咋样了？”我问他。

“后来这一片都重新规划了。”他蹲下来，捧起一捧湖水，“您看这水，现在都能直接浇花。前几年治理黑臭水体，把周边工厂都迁走了，还埋了新的排污管，湖底淤泥都清了三遍。”他又指着远处的白栏杆，“现在彻底大变了样。”

我俩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树荫下，摆放着不少长椅，几个老人正坐在那儿，悠闲地摇着扇子聊天，小孩们举着棉花糖，在一旁欢快地跑来跑去。还有穿着汉服的姑娘在柳树下拍照，那随风摆动的裙子扫过荷花，画面美极了。

看到这些，让我不禁陷入回忆中。二十年前部队拉练经过这儿，路边全是建筑垃圾，风一吹，灰尘漫天，战士们都不得不捂着鼻子跑。我正沉浸在回忆中，小陈突然指着湖对岸的玻璃建筑说：“老指导员，您看那栋楼。以前是个化肥厂，烟囱老高了，天天冒黑烟。现在改成图书馆了，里面还有个军事阅览室，我向这阅览室捐了200本图书呢！包括您当年送给我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顿时一暖。那本书是他考上军校时我送的，封页上写着“莫负韶华，莫负衡阳”。记得当时他红着眼圈说：“指导员，兵要像衡山的松，站直了就不能弯，我要记一辈子。”

转过假山，一阵熟悉的军号声传来。我定睛一看，几个穿迷彩服的少年在空地上练队列，一教官笔挺着站在那里指挥着，一看就当过兵。小陈笑着说：“这是市里少年军校夏令营，每周都来公园活动。您看队列中那倒数第二名的小个子，像不像当年的我？”

我抬眼看去，还真跟记忆里的小陈一模一样。当年新兵连，他老顺拐，被班长罚站军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吭声。晚上我查铺，发现他在被窝里偷偷练踢腿。想到这儿，我不禁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的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老指导员，您咋啦？”小陈见我有些出神，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没啥。”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二十多年时间，这地方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变化大的可不只公园。”小陈一边带我往公园里面走，一边说，“您看那边的高楼，以前全是棚户区。我爸妈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去年都拆迁了，现在住的小区有电梯，楼下就是菜市场。”他顿了顿，小声说，“说实话，当年转业我也犹豫过，怕离开部队找不到好的工作。可回来一看，衡阳到处都是机会，我们一批入伍的战友们还开了个退役军人服务公司，专门帮老兵找工作，干得还挺好。”

正说着，我们到了一座木桥上。桥那头是个小广场，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领舞的穿件红裙子，跳得可带劲了。小陈突然乐了：“那是我妈，退休后天天来这儿锻炼，说比在家待着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阿姨就看见我们了，赶紧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热情地说：“这就是你常说的老指导员吧？快到家里坐坐，我给您做衡阳鱼粉，小陈说您以前最爱吃这个，我先回，在家等你们。”

阿姨说完就向家返。盛情难却，我只好跟着小陈往公园外走，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湖边的灯都亮了起来，像星星掉进水里，一闪一闪的。看着这美丽的夜景，我陷入了沉思：衡阳的变化真的好大呀！人民的幸福指数也越来越高。

“老指导员，”小陈从包里掏出个红本本，上面写着“退役军人创业示范基地”，“这是我们公司刚得的奖状。我想着，以后有机会，建个老兵纪念馆，把咱们当年的照片、军功章都摆进去，让年轻人知道，衡阳的好日子可不是白来的。”

我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泥里摸爬滚打的战士。那时候他说自己没啥大志向，就想退伍回家种几亩地。可现在，他站在这片他用汗水守护过的土地上，眼里的光比以前更亮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小陈！我相信你一定能实现这个梦想。”

我俩刚到小区门口，阿姨早早把鱼粉炖好了，那香味顺着楼道就飘出来了。小陈指着楼前的石榴树：“这树是前年种的，今年结了好多果子。您看这小区，以前就是片荒地，现在多好啊。”

我抬头看看亮着灯的窗户，每个窗户后面都有个温暖的家。想起当年我离开部队时，对着地图说：等衡阳变好了，一定带家人来看看。现在真来了，才知道这变化里，藏着多少人的汗水和期待。

吃粉的时候，阿姨一个劲往我碗里加酸豆角：“多吃点，这是自家腌的，干净着呢。”那粉滑溜溜的，汤特别鲜，辣辣的，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小陈举起杯子：“老指导员，敬您一杯。也敬衡阳，敬咱们这些守过这片土地的兵。”

我也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脸上。我明白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靠每一个早起打扫街道的环卫工，每一个在工地干活的建设者，还有像小陈这样把衡阳当故乡、把守护当信仰的人。

离开衡阳那天，小陈送我去高铁站。站台上的电子屏正放着城市宣传片，画面里的平湖公园波光粼粼，孩子们在草坪上放风筝，风筝飞得老高，都快钻进衡阳那湛蓝的天空里了。

“老指导员，常回来看看。”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下次带嫂子一起来，我陪你们把衡阳好好转一转。”

高铁开动了，我看着窗外的风景。高楼大厦一座接一座，公园像绿色的宝石嵌在城市里，湘江上的大桥上车来车往，热闹极了。我知道，衡阳变了，但那些抗洪精神、军人情怀永远不会变，它们会一直留在这片土地上，伴着衡阳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