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海人对兰州的印象

甘肃薇荷（wsw）+魏莲花

文笔优美，文采飞扬，真情实感流淌于字里行间，故转发。 正文转自今日头条 我是上海人，去了一趟甘肃兰州，忍不住想说说，对兰州的印象雨荷带你去旅行2025-7-2419:39四川上海的日子，是泡在黄浦江的水汽里的。弄堂里的晾衣绳垂着蓝布衫，梧桐树影在柏油路上挪得慢悠悠，连空气里都飘着生煎的油香与潮湿的甜。上个月带全家去西北，从西安一路往西，到兰州那天，刚出火车站就被一股干燥的风撞了满怀——这风里裹着黄土的腥气，混着羊肉的膻香，把江南那点黏糊糊的水汽一下子吹散了。兰州像块被太阳晒透的老砖，摸上去糙手，可贴在脸上，却有股子实在的暖意。黄河穿城，是兰州的魂上海人见惯了水，黄浦江的波，苏州河的流，都是绕着楼群打转转的，温顺得像家养的猫。兰州的黄河却不一样，它是从天边奔来的野性子，裹挟着泥沙，在城中间劈开一条道，浊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哗哗”地吼，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站在中山桥上往下看，河水黄得发稠，水面上漂着几只羊皮筏子，筏子上的艄公正用篙子轻点水面，筏子就顺着浪头打旋儿，看着惊险，艄公倒稳坐如钟，嘴里还哼着秦腔的调子，调子被风扯得忽高忽低。我爹指着河面上的雾说：“这水比黄浦江有筋骨。”可不是么，江南的水是绕指柔，兰州的黄河是百炼钢。它不躲不避，穿城而过，把皋兰山的影子泡在水里，把岸边的垂柳、芦苇都染成了带土色的绿。清晨在黄河边散步，见老汉们提着鸟笼蹲在石阶上，笼里的画眉叫得脆，他们就着河水涮牙，咳嗽声混着水流声，倒像是这河的晨曲。有个穿蓝布褂的老汉说：“黄河水是甜的，你信不？熬茶最香，煮羊肉最鲜，兰州人离了这水，日子就像没撒盐的面。”黄河边的树，也透着股倔强。垂柳的枝条不像江南的那样软塌塌，倒像被风剪过，硬邦邦地垂着，叶子上蒙着层薄土，却照样绿得精神。最奇的是沙枣树，长在河岸边的沙地里，枝桠歪歪扭扭，开的花却香得霸道，细碎的黄花儿藏在叶缝里，香气能飘出半条街。我女儿摘了朵夹在书里，说要带回去给同学看，她娘笑着拍她的手：“这花野，得让它在河边扎根才香。”兰州的吃食，藏着河与山的性子到兰州，头一口得是牛肉面。巷子里的老店刚开门，案板“咚咚”响，拉面师傅把面团甩得像条白绸子，胳膊一抡，面条在空中打个旋，“啪”地落进滚水里。我站在旁边看，他手腕子翻得比戏台上的花旦还灵活，毛细、二细、大宽，转眼就分得分明。端上来的面，清汤漂着蒜苗，白萝卜片嫩得像玉，牛肉片薄如纸，一筷子挑起来，面条滑溜溜钻进嘴里，筋道得很。我爹用勺子舀了口汤，咂咂嘴：“这汤里有讲究，牛骨熬了整夜吧？”老板在灶台后应：“得用黄河水，加二十几味料，火不能急，得像黄河淌水似的，慢慢熬。”这话实在，就像兰州人的性子，不花哨，却肯下笨功夫。手抓羊肉也是躲不开的。大块的羊肋排在锅里咕嘟着，汤面上浮着层油花，捞出来趁热撒把椒盐，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撕。肉烂得脱骨，肥膘不腻，瘦的带点嚼劲，我老婆平时怕膻，这回也捧着啃得香。邻桌的汉子见了，咧嘴笑：“吃羊肉就得这样，斯文了嚼不出味儿！这羊是皋兰山底下放的，喝泉水吃沙葱，肉里带甜呢。”更稀罕的是甜醅子。用青稞做的，有点像江南的酒酿，却更稠些，甜里带点酸，冰镇过喝下去，浑身的燥气都消了。卖甜醅子的老太太守着个玻璃罐，罐沿上结着层水珠，她说：“这东西得用老面引子，发的时候不能见油星，就像做人，得干净。”还有灰豆子，用麻色豌豆煮的，加了碱，豆子烂成泥，甜糯糯的，上面撒把白糖，热乎着喝，暖心。我女儿不爱吃豆子，却舀了一勺又一勺，说比上海的赤豆汤有味道。兰州的街，是新旧缝成的布张掖路的老街上，铺子挨着铺子，老字号的绸缎庄挨着新潮的服装店，铜器铺的“叮叮”声混着奶茶店的音乐。我在一家刻葫芦的店里停住脚，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手里的刻刀比绣花针还细，在小葫芦上刻《清明上河图》。葫芦皮被他摩挲得发亮，刻出来的船帆、桥洞，比邮票上的还清楚。他说：“这手艺传了三代，我爷爷那会儿，刻的葫芦能当贡品。”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个旧葫芦，上面刻着黄河九曲，纹路里积着灰，倒像是浸过岁月的包浆。傍晚去正宁路夜市，灯笼一亮，整条街活了。烤肉串的烟火气裹着杏皮水的酸香，往鼻子里钻。卖酿皮的大嫂挥着大勺子，辣子油“嗤啦”浇在酿皮上，红得发亮。我买了碗尝，筋道的酿皮混着黄瓜丝，辣得舌尖发麻，却忍不住再吃一口。女儿被糖画摊吸引，师傅握着勺柄，糖稀在青石板上画条龙，转眼就凝固了，晶莹剔透，她举着跑，龙尾巴在风里颤巍巍的。中山桥的灯亮起来时，最有看头。铁桥的钢架在夜里像副骨架，托着满桥的人。有年轻人弹吉他唱民谣，歌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有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舞步踩着黄河的浪点儿；还有摆摊的小贩，卖些黄河石、戈壁玉，石头上的花纹，有的像山，有的像水，倒像是把兰州的山水都缩在了里头。我在桥边捡了块石头，灰扑扑的，上面有道黄纹，像条小黄河。女儿问：“这石头能干嘛？”我说：“带回去，看见它就想起兰州的河，兰州的人。”兰州的人，像黄河水一样实在住的客栈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每天早上给我们煮鸡蛋，说：“你们上海人吃惯了精细的，尝尝我们这儿的土鸡蛋，黄儿特别红。”她男人在巷口开修车铺，手上总沾着油，见我们扛着相机，主动说：“想看日出去皋兰山，我给你们指条近路，比走大路省半个钟头。”去五泉山公园那天，我爹腿不好，爬不动台阶，旁边的环卫工大叔放下扫帚，找了根木棍给我们当拐杖。“这山不高，慢慢走，山顶能看见整个兰州，黄河像条带子绕着城。”他说这话时，额头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眼神却亮得很。离开兰州那天，天刚亮，我们去吃最后一碗牛肉面。老板见我们拖着箱子，多加了两块肉，说：“路上吃，顶饿。”我付账时多给了几块，他硬塞回来：“钱够了，你们来，是瞧得起我们兰州。”火车开的时候，我望着窗外，黄河在晨光里闪着金，皋兰山的轮廓越来越远。手里的那块石头，沉甸甸的，像揣着兰州的分量。上海的日子是精致的，像块绣品；兰州的日子是粗粝的，像块老砖。可这老砖里，藏着黄河的魂，藏着山的骨，藏着人心里的热。回到上海，把那块石头放在窗台上，每次看见，就想起兰州的清晨，牛肉面的香，还有那声“慢走，再来”。这城，像本翻旧了的书，纸页糙，字里却有嚼不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