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营部的老榆树

安新丽

我出生在汇河二连，十岁之前住在“地窝子”里，1979年前后搬进砖包皮（外面一层是红砖，里面一层是土块）的平房里。现在“地窝子”早已消失不见，建起了汇河生态园；平房也夷为平地，变成了水电站。2015年我们陪远道而来的发小回汇河寻根，二连已整个搬迁到昔日的营部，童年的印记已不复存在，唯有故乡的老榆树还是记忆里的模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这棵老榆树从我记事起就高高挺立在那里，一直感觉那是棵古树，很有年代了。我们二连紧挨着营部，这里是汇河的“心脏”，老榆树就是故乡的象征，是我们童年最向往的地方。2024年初发小的孩子结婚，我们在团部参加完婚礼后，又专程驱车二十公里来到故乡汇河。看到老榆树被木栅栏圈住保护起来，旁边还立了一块树牌，上面介绍老榆树：“70多年前，第一批军垦战士离开家乡来到兵团屯垦戍边，种下了这坚韧不拔的榆树。”原来是父辈们进疆时才种下的，却在我的记忆里始终高大挺拔。如今营部建制已取消，老榆树的树牌写的是“二连老榆树”。

故乡汇河曾经交通闭塞，被南北两条河夹在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时感觉很偏僻。直到八十年代初，北面博尔塔拉河上的汇河大桥建成之前，在连队当上士的爸爸（文革时被人陷害，后平反恢复医生职业）每次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团部拉面粉，都是赶着牛车去的。有一回走到河中间突遇洪水，把面粉都冲走了，当时人和牛车都很危险。每年夏天都有过河溺亡事件发生，每当爸爸去团部办事，我们都很担心。团部很遥远很陌生，还有风险，唯有老榆树近在眼前很亲切，是童年最熟悉的风景。

老榆树下的“地主”大院，曾是汇河最气派的建筑。土木结构的房子里开着商店和银行，与我们住的地窝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记得一年级时，总戴着黑毡帽的张德建同学就住在这里，他爸爸在银行工作，让我们这些地窝子里长大的孩子特别羡慕。

最难忘的是团部来汇河放回卖票的电影（那时候在连队看电影都是免费的），就是在大院子里（汇河唯一的有围墙的院子。兵团姓“兵”，我们所住的房子，也跟兵营一样是整齐划一的排房，都不带院子）。那场面比过年还热闹，全汇河的年轻人都早早地穿上最好的衣服，从周边比较远的连队走路聚到老榆树下。三三两两的亲热地互相打招呼，然后交换着各连队的趣闻，打听着感兴趣的八卦，诉说着各自的近况，气氛热烈。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们则穿梭在人群中嬉戏打闹，笑声此起彼伏。老榆树下人声鼎沸，那种盛况记忆犹新。

每年六一儿童节，更是我们的狂欢日。各连队都有小学校，只有那天全汇河的孩子们在营校参加完活动，都会聚在老榆树下，用攒了许久的糖纸交换水果糖。从团部骑着二八大杠来的商贩，自行车后架上的木箱里，棉被下或是冒着热气的面包，或是透着凉意的冰棍。刚表演完节目的小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买来享受，幸福的模样历历在目，老榆树下有童年最甜美的记忆。

老榆树春来枝繁叶茂，葱茏翠绿，冬去枝干苍劲，尽展雄姿。冰冻雷击、风吹沙掠锤炼了它的钢铁意志，寒凌暑九、酷旱三伏难灭它旺盛活力，老榆树一直坚韧不拔的屹立在这里。七十年风雨，老榆树见证着这片土地的变迁。历经1990年道路改造铺油、2020年国道改造，从乡村振兴战略，到美丽乡村建设。老榆树见证了二连从破旧不堪，到成为绿树成荫、基础设施完备、有特色旅游产业的新时代美丽连队，变成避暑胜地般的风水宝地，在全兵团都屈指可数。

住地窝子，挖渠引水，开荒造田……老榆树注视着一代代军垦战士在戈壁荒漠上勇敢地与命运抗争的身影，记得后来者一如既往地战严寒，斗风沙的足迹。七十年的执着坚守，几代人的青春热血，都沉淀在这棵老榆树的年轮里。“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的兵团精神，就像老榆树深扎大地的根系，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传承与延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