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内蒙大草原 在“血色黄昏”里听血色故事 之二

FANG

离开马波（老鬼）那位大车班同事的家，我们的车继续在白云绿草中穿行，下一站要去马波当年7连所在地。

以前虽然喜欢听蒙古歌曲，但是这次到了草原深处，听着蒙古族用特殊发声方式-呼麦唱出的低沉悠长的歌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美景，才真正有情景相配的感觉。

路上马波的夫人张丽娜大姐给了我们车一个U盘，让我们一边放蒙古（外蒙人唱的）歌曲一边欣赏草原景色。可惜的是我们的车上放不了。

后来我搭她家的车，她插上U盘，那种独特的草原人的歌声配着窗外变化莫测的云朵，一望无边的山丘草场，骏马肥羊，真是美不胜收。我虽然听不懂歌词，却也十分感动，这时才真正理解了丽娜姐之前说的她在草原上那种难以控制的情绪：

1991年夏，她与《草原启示录》编委一起回到内蒙古，夜晚，知青们跪在草地上唱歌。草原的美震撼在心里无法用语言表达，她干脆坐在草原上，啥都不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

我们只在草原呆了十几天，都感慨万分，而对马波夫妇来说，他们两人都有将近8年的草原生活，生命中的若干分之一留在了这里，那种爱之深、痛之切的情感不是我等能体会的。

路上看到牛群我突然想起听到很多次的一个传说，说杀牛的时候牛会流泪。我问马波，真有这回事吗？他说，是的，而且牛群会集体为他们被杀的同伴哀悼、痛哭。

我吃了一惊，这以前倒没听说过。回来后我又翻了翻老鬼的《血色黄昏》，发现他对牛群哀悼同伴的行为有描述：

刚到高日罕时老牧主为他们知青杀了一头牛。晚上他们睡下后，“牛的哭喊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几十头牛聚集在白天那头牛被杀的地方，用蹄子刨着地, 用鼻子嗅着冻土，用舌头舔着同伴的血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放声恸号，那扑簌簌的泪水冻成冰碴子挂在眼窝下面……”

牛被林胡（马波自己是林胡的原型）用棍子赶散，“可是不久，牛群们又陆陆续续返回来，围绕着同伴被杀的地方继续呜呜哭泣。有的牛哭得气喘吁吁，有的牛拉长声哀号，吵得我们根本睡不着觉。”

原来牛是这样重感情的动物啊。

车子又开进没有路的草原，马波左手一指，说那一片曾经是原内蒙古兵团41团7连所在地，当年都是土胚房，还有一小片地窝子。他说，只有原来的场部（后来的兵团团部）办公室是砖房。

黑云之下曾经是原内蒙古兵团41团7连的所在地

车又开了没几步远，我们下了车，这一片地方就是《血色黄昏》小说里情景的主要发生地。

1968年冬天马波等5人自己闯到锡林郭勒盟要求插队，知青办说他们接收知青的名额已满，后来这5个北京学生靠写血书留在了这里。本来要分配他们去条件好些以汉人为主的连，但他们赌咒发誓说他们是来接受贫下中牧再教育来吃苦的，于是被分配到7连额仁淖尔-纯牧区。

从此马波开始住蒙古包、杀羊杀牛驯马养狗、到处和人干架摔跤、抄牧主家、打死人家大黄狗、脱胚盖房舍命干活、和最好的朋友分手、卷入“挖肃”运动、被兵团收编等等……。

最后被人陷害，从一个“出身有问题”的学生（当时马波的父母正在挨整）“蜕变”成一个“现行F革命”，人变成了“鬼”。

老鬼在给大家讲《血色黄昏》里的故事，大家听得入迷

左起：张农生、张丽娜、马波

穿白背心的张农生是《血色黄昏》里傅勇生的原型😂。

小说里林胡等5人到高日罕后，傅勇生曾找过雷夏，不想去山西插队，也想来这里插队，林胡觉得雷夏到内蒙后不像在学校那样听他指挥了，再拉他一个哥们儿过来，林胡自己作为这个5人小团体掌控者的地位就会动摇，于是千方百计不许雷夏为傅勇生使劲，并且给锡盟知青办写一封信, 揭露傅勇生来内蒙古是为了逃避去山西插队。雷夏知道后俩人割袍断义，绝交很久。

小说里这一段是真实的，因为在张农生家时，两人还扯到这段历史，张农生说，他怕我来增强杜厦（即小说里的雷夏）的势力，还写信揭发我。马波也说的确如此😂😂。

我羡慕他们几位（包括丽娜姐）几十年的交情，嬉笑怒骂，皆是友谊。

马波和夫人张丽娜

这一片原来是知青自己发明、自己建设的一种粮仓所在地

原来连部的场院所在地，现在还能看到一点地基

再次上路，我们要去高日罕河。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张农生指着远处的山脉说，那里是老鬼当年逃跑的地方。

老鬼被打成现行F革命后在深山里独自搬石头改造。1973年春节，他计划回北京上访。高日罕距离最近的火车站赤峰有1200里，要经过几个城市，头一个要到的是西乌旗，而团部到西乌旗有200里路。

小说里描写，林胡想了各种办法，最后也只能步行沿汽车路前往，在风雪中跑了两天一夜，170里地，实在走不动了，最终在41团转运站被人告发，被“缉拿归案”。

那天后来我们去了知青广场，丽娜姐告诉我们，当年马波就是沿着旁边的公路跑的。我这种路盲的人，到了没搞清张农生指的远处的山脉和那条公路的方位和联系。

张农生指着远处的山脉说是老鬼当年逃跑的地方。他又说，前面草场上的那群羊是他现在房主的。牧民现在都不游牧了，草场都划成块儿放牛放羊。

老鬼的小说里描写了那次逃跑后被抓回来关在团部牢房的情景，和他同时被关的还有一连的农工卢子宽，此人非常讲义气，在文哥之初帮助高日罕（高勒罕）牧场场长毕里格图深夜逃出牧场，顺利跑到西乌旗。他对老鬼一再表示，将来等他出去后，如果老鬼还想逃跑，他可以帮忙，他对那一片地理了如指掌。

老鬼对他产生了信任感，俩人后来还一直有来往。如今路子宽（即小说里的“卢子宽”）已经去世，他儿子和“鬼叔”仍然保持联系。

7月11日我们在西乌旗达源饭店吃饭，就是路子宽儿子请的客。儿子说当年如果不是他爸帮助那位牧场场长连夜逃跑，他早就被打死了。

在西乌旗达源饭店，马波为饭店老板的儿子签名送书。旁边站着的是“卢子宽”的儿子

说着话我们到了高日罕河。马波说当年他在大车班赶马车运煤运物资，都是趟着这条河过去。当年没有这些石头护堤。

这天的行程基本完成，我们在回白音华的路上又去了知青广场。

向当地人问知青广场怎么走

当年老鬼就是从这个广场旁边的公路往西乌旗逃跑的。

据说《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这首歌就是作词人火华到锡林郭勒盟体验生活后做的词，后由蒙族人配的曲。

到了内蒙我才体会到歌词描写的情景并非夸张。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彩云朵

牛羊好似珍珠撒

啊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水青草美我爱她

草原就像绿色的海

毡包就像白莲花

……。

羊群老远看到主人的小车开过来，竟然自觉的往家的方向奔过去

这算血色黄昏吗？

未完待续



“深入内蒙大草原 在“血色黄昏”里听血色故事”是一个系列，还没完，想看其他部分的，点击下面小字“来自作品集”，可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