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单弦大叔

看罢40集的电视剧《人生若如初见》，心潮起伏意难平。“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家国之恨、命运之悲、思潮之惑、时代之波诡云谲，共冶一炉，是近年少有的好戏，是制作精良的严肃正剧。

清末，帝国大厦将倾，一群年轻人，其中有宗室贵胄、有商贾子女、有乡野村夫、有革命党人……他们政见不同，人生道路迥异，但个人命运都与家国命运交织在一起。此剧集中了李现、春夏、吴越、朱亚文、李成儒、白客等优秀演员，表演中规中矩。这样的戏，比那些古偶剧、宫斗戏不知好几个档次，不火真是咄咄怪事。

二十世纪曙光初现，大清皇朝风雨飘摇。麇集于腐朽政体上的衮衮诸公各怀鬼胎，列强则虎视眈眈多方下注谋求在华利益最大化。在民间、在知识界，新思潮风起云涌，革命党、立宪维新派都在寻求救国图强之道。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一个看似小小的事件发生了:清廷选派几十个少年赴日本陆军军官学校学习。他们之中，有来自旗营的宗室子弟梁乡（李现饰），有革命党和资本势力安插的革命少年杨凯之（魏大勋饰），有北洋军选派的袁（世凯）系弟子李人骏……。这些懵懂少年不知道，他们其实是各方政治势力博弈的棋子、博彩的赌注。清廷想造就扶大厦将倾的栋梁，革命党想锻造插入敌营的暗剑，北洋军阀要押宝未来，日本方面则想培育中国军方的亲日势力……。

在邮轮启动那一刻，少年命运的齿轮也开始转动。在邮轮上，他们邂逅了刺杀醇亲王失败而逃亡的革命者吴天白，以及他的同伴、聪颖果决的奇女子菽红，并开始了往后离离合合的交集。

这部戏最让我感念的是几个年轻人的情谊。邮轮上相遇的几个纯真少年，在命运的驱使下分道扬镳，各自为自己认可的救国方略奋斗，心底却始终保留着深厚的友情。他们立场相异却互相深知，理解并尊重、成全对方的选择。他们相处亲密，却在奉行各自理想时毫不妥协。这样胸怀磊落的朋友关系如今已成绝唱。

来自荆州旗营的少年梁乡，冥冥之中被命运选中，在京城宗室纨绔子弟不堪用的情况下，王爷翻族谱翻出了这个淳朴的贵胄支派少年，被皇室寄予厚望。他被宗族宗室绑上战车，虽然也看明白局势走向，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的悲剧命运在于，逆流而为，凭着一腔忠忱欲挽狂澜于不倒。梁乡的仁义之心与他效劳的腐朽势力形成了强烈反差。

同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还有杨凯之。皇室明知他的革命倾向，却用他来抵御袁系势力、平衡政局，委以一镇（相当于大军区）统制之职。杨凯之孤身入袁营 ，周旋于军阀之间，只为了关键时刻在清廷中枢爆惊天大雷。受革命党委派，拟率军入京逼宫。他明知成功希望极微，却凛然挺身而出， 最终死于他最信任的卫队长之手。一介书生，被污浊的军阀轻易碾碎。他最后的演讲，令人动容。

梁乡被革命党暗杀、杨凯之被袁党暗杀，可谓殊途同归。在命运悲情叹惜之时，也凸显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无限感慨。

这部戏对清廷、日本、革命党、立宪派、袁（世凯）党在历史洪流中的表现都给予合乎史实的描绘。他们从各自目标出发，谋求自家成功，按其行为逻辑做事。这种表现是通过血肉饱满的人物塑造实现的。

比如，日本皇室绫仓亲王和平田教官。绫仓亲王低调内敛，神情淡漠得像个木偶，在温文尔雅和友善面孔下却掩藏着野心和老谋深算。平田教官在严厉苛刻态度下流露的职业素养，给人印象深刻。平田对中国政局冷眼旁观:一个政权缺乏稳定的支撑结构，在历史拐点上只能由军队势力定夺，这是非常危险的。来自他者的目光和判断，令人深思。

由白客饰演的醇亲王，是一个性格多面的复杂人物。慈禧专权，庆亲王、袁世凯掣肘，他周旋敷衍其间，像个裱糊匠。坐上摄政王高位，放眼皇室皆无可用之人，想用梁乡却有所顾忌，最终还是把军权委于自家二个纨绔弟弟。他心思绵密，利用梁乡用到极致。他其实是皇室中唯一一个明白大清必亡的人。梁乡遇刺，他以重复隆裕太后的话来回答隆裕太后的询问，面无表情，悲苦绝望却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

招来最多骂声的大概是朱亚文饰演的吴天白吧。观众骂他，是骂他极端自我罔顾他人性命，骂他一次又一次给菽红带来折磨负累，骂他的功勋理想建立在他人白骨之上。吴天白的性格逻辑是有其合理性的。他是革命党中主张暴力的极端主义者，主张用自杀性暗杀来冲击现有政治秩序。为了革命，他认为牺牲生命包括自己的生命，是理所当然的。他意志强大、精力充沛，荷尔蒙爆棚 。最终殒命，可谓求仁得仁。朱亚文的演绎活色生香，是一众演员中的显眼包。同样出彩的还有吴越，她演一个老派的旗人，所思所言、一招一式皆有出处，她的戏，让人看得舒服。李现、春夏都演出了人物的成长，魏大勋最可贵的是演出了人物少年气与英雄气兼具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