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天池水、长白山、棒棰鸟</p><p class="ql-block"> 一一走不出的家族生息渊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题笺开篇:</p><p class="ql-block"> 2025(乙巳)6月25日,大学同学、游群挚友同行16位相伴,登上了长白山巅。随人流挤挨在一个个火山岩峰那峥嵘的豁口,眸海里,丽日澄空、圣山神水;心海里,滔起浪涌、情深念重!</p><p class="ql-block"> 第一眼搜寻到崇峰铺雪、巍影澄湖、那座天池对岸的白头峰,我的视力就只直直地聚焦在那里: 跃跳轻灵的棒棰鸟,红翡绿翠的人参果,岩壁峭措的石砬子,喷雾挟雨的大蟒蛇…。我的曾祖,当年您是在大山的哪儿?此时,我身边的世界,没了人流、没了拥挤喧嚣、没了相机闪光,没了巉岩陡壁、甚至没了眼前的天池深邃…。仿佛就一个我,身心轻捷的我,就要走近了我的太爷爷…。直到同来的伙伴回头来找我,大家在等我拍照,才把我拉醒,我在天池的北坡。</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寻访百多年前先人的足迹,怀揣着家族五代人世奉的传奇,竟是今日这般的夙愿得酬,余生无憾!望白山负雪、深湖凝翠,谢苍天厚土、叩时岁灵樨!</p><p class="ql-block"> 🍀🍀🍀 🌺🌺🌺 </p><p class="ql-block"> 我初晓有这样一个家传,半个世纪也大多了。小学二年级时,有亲戚牵线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女子带着她的孙子来我家认亲。爸妈一见那六岁大的男孩,虎头虎脑、端正的样貌、特别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黑眼睛,先就喜出望外。妈点着我家东墙上挂着的大像框里的一张,说,你们看看,和这两个是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张照片里的两个男孩子,是我大哥(家族行大的堂哥)的长子和次子,一个是和我这个小姑姑同年出生的德宝、一个小两岁的德昌。德宝,我的大侄子,就是我们岳家这一代的长子长孙。那一回是后来多次认亲中,最激动人心的一次,也是最让爸妈失意的一次。 我们一家热心朴实的招待这从桦南县远道奔来的、也是一心寻亲的人。但关键情节就是对不上。 </p><p class="ql-block"> 原来,我们岳家从曾祖再上数大约两代,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到吉林的。那应该是清朝的最后一次移民罢。到我们祖父带领家人迁徙黑龙江,是赶着胶轮大马车,拉着十一口人,行走了一百大多天,经过了哈尔滨、佳木斯,才在湯原地界一片荒山前落脚的。其实那也是逃荒寻找生存出路,只是没有像别人那样肩挑脚量、讨饭饥荒。我爷爷和他的三哥家,各驾一辆马车出发,却在途中被山洪冲散阻隔,一路也没再等到。我那三爷爷家生子晚,等老一辈都不在了,失散的是比我父亲、比我七叔小一年的八叔。</p><p class="ql-block"> 来寻亲的人,若果真是亲,就是我们的八婶娘。但就觉对不上的是两家人都是驾车赶路。这情形,爸和老叔都记得,八叔应该也记得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没有DnA检测。虽认亲未成,岳姓人少,北方更少。也约定了以亲相处。有过一些亲密往来。</p><p class="ql-block"> 一一,那时从爸妈的商量中,八、九岁的我,知道了我们家当年迁徙和后来立业的马和车,是爷爷的父亲、我的曾祖父,在长白山挖到了大宝贝棒棰(老山参)换来的。而且是换了四辆车马,我们的曾祖用性命之险给每个儿子挣得了一套安身立命之凭靠。</p><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那次认亲,在我们大家族中影响不小。三年后我上初一时,二伯母也带着二(堂)哥两岁大的长子,来我家小住了半年多,和妈总计议着寻亲事。二大娘比我妈早进我们岳家有十年,俩妯娌都是奶奶身后撑着岳家大户半边天的。听二大娘讲曾祖当年的历险,让少年的我迴肠荡气、心醉不已。自然,两妯娌都是从我奶奶那里听来的,二大娘讲的更耐心、更入心,连她讲时的神色,都觉消魂入体、一经而不忘。</p><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公安局工作的三(堂)哥,曾两次转道吉林去查访。在公主岭和怀德一带,有孟家岗,又有不只一处孟家屯。那时档案材料多地都不完备,可查不多不具体。据家传我曾祖采参都是从西坡进山,我三哥查到一处后并入公主岭市的孟家屯,却没查到家茔和后人的信息;失散的八叔也一直没找到。让我们兄妹总觉着缺少对先人后世的交待。</p><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六十六岁时,我彻底退了休。第一做的,就是续写大家族家谱。原本我们岳氏这一支的家谱,连同我们岳家大院在1935年被小鬼子带伪军放火烧了。我用三年,就我所知和能查明访实的,续写了自爷爷率七子到黑龙江至今,现有一百一十六岳姓人口(不含各辈分出嫁女儿的家庭和后代)。若直系血缘所计近一百六十口。同时,为我祖、父、兄辈十人,撰写了人物小传,附于谱系。之所以,不过谨尽我现时为家族长辈中仅存两人之一的子孙血亲的义务和孝心。收笔之日,心中略感轻快。</p><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长白山白头峰的阳坡,我曾祖的人生一搏,为后世子孙立命安身、繁衍生息而计之久长。其实写时,难以完备,我常遑遑。我但愿,终将做为一种精神气血传于家族后人。天高地广,先人德飨,后人福往。若此足矣!</p> <p class="ql-block"> 就是如今我脚下的这片山水,一个多世纪前,一个人称“羊皮大袄”的孤独的放山客,经历了九死一生。</p><p class="ql-block"> 在晃忽迷蒙中,他觉出絲絲凉风轻抚着脸颊。他要睁眼,可眼皮怎么那样沉啊。他抬手想揉揉,却摸不到眼窝,脸上胀胀的、厚厚的、平平的,一个场景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条比小臂细不多少,黑白花纹斑斓的大尾巴,像条弹韧的木捧,一下下地抽打着他的面额和鼻子,鼻血鲜红,滴嗒淋漓…… 。一张血盆大口,大张着在颌下接饮着那血滴……。那又疼又酸涩的眼晴,眼珠到此时还锈锈的烫烫的。他费劲挤了几下眼皮,终于撑开—条缝隙。仰面是瓦蓝瓦蓝的天幕,清亮闪烁的星斗,自己怎么会离天这么近啊!这是哪里啊?</p><p class="ql-block"> 他想翻转身子坐起来,疼痛四起。就在挪身的一眼,他看见自己身体的两侧和上方,都是和自己—样匍匐着树干和枝叶。即使夜色星光,他也知道,那是岳桦,白头山独有树种,他太熟悉了,和自己—样顽強,而此时—同俯身在山半坡上的岳桦。于是,自已怎么了?怎么会在星明月半的夜里来到这儿? 一阵眩晕袭来,他就这样半昏半觉地仰臥在荒坡林下。直到他听到一声声的鸟鸣: 哥哥~丽姑,哥哥~丽姑……,他挣开眼缝,已天光大亮。棒锤鸟就在他头上的树枝间鸣啭,如一个老朋友在声声唤他。这太熟悉了的鸟声,让他才真正清醒,—切都慢慢地记起来。</p> <p class="ql-block"> 这是他放山的第四个年头。他原本不是东北人,也从不与人结伴进山。孤自—身,独往独行。今年刚进六月,他随身—件羊皮大袄,是他家父移民时从山西洪洞带过来的。这是他与其他放山客的明显不同。东北人穿狐皮、狗皮,有钱人穿貂皮。因此,人号:岳大羊皮袄。白头山早晚寒气大,即便三伏天,山里过夜也必需。一般挖棒槌(采参)的人都在西南坡或东南坡转山钻林,那些舒缓的杂交林带。他只是—个人转。好多次,年复年,他倾听、寻觅着棒槌鸟儿欢快的叫声,循着鸟儿的鸣啭,他寻到这—带无人踏入过的密林幽谷。</p><p class="ql-block"> 那林子,没有人可闪身穿入的空间,那林带后高标隐现的青石峰,峭岩错落,深谷幽涧,水声潺缓;狼虫虎豹,鹰飞唳天。放山客至此,莫不望峰而息心。可他,每次追踪到此,那鸟儿倏忽无影,他禁不住升腾起心中向往,逡巡不已。更多时,这里仿佛高山隘口风呼林啸,高树低草狂舞摇曵,积年落叶扬起飞落,草森森,林阴阴,仿若有神鬼栖身。但只—念紧紧牵着他心:捧槌鸟为何只爱往这里飞?</p> <p class="ql-block"> 想起了这些,他看了一眼天上正在退去的清晨弯月。噢,该是昨天发生的了。</p><p class="ql-block"> 昨晨,太阳光刚漏下林荫,就听到棒槌鸟娇哩娇哩旳叫声:哥哥丽姑、哥哥丽姑…… 两只鸟儿飞飞落落戏嘻在他头顶。他深一脚浅—脚地跟到了那片谷口林莽。沒有一絲路径,只有虫蛇窜出窜入,蛇尾在草尖滑出哨哨的声响。奇怪,这回怎么会这样宁静,他炸着胆子探身前行。那是片杂生林。既有槭树、美人松、山柏,又间橡树、柞树,野杏山梨,丛丛绊腿的榛柴棵子,横攀竖爬的藤蔓……。正是心中暗暗泛喜,脚下一失悬空,若不是手快抓住横在面前的粗枝一一低头一眼,魂己飞散:脚下已是陡崖边。立立陡壁,一毛不生,下三五丈,方有一级杂树台阶。下又陡壁青岩。他深嘘了口气,两厢观望,决定向偏东面林丛拐过去。那里树草疏稀—些。再向里拐一岩角。兜兜转转正没了方向,忽而,却见两只棒槌鸟在低枝间跳跃,鸣叫呼应着。</p> <p class="ql-block"> 鸟儿喜气洋洋的鸣啭让这个49岁的放山人心跳头热,手脚也有点慌乱。他面前三箭地处分明一壁峭立,峥狞雄踞,青岩森森。一块大青石遮挡于前,如大户人家的影壁。</p><p class="ql-block"> 他两眼已充满热望,脚下趟着齐胸杂草。不知一脚踩上什么一滚的东西,他实实地一个墩坐。就要拄地站起瞬间,白花花的人骨架,散乱的白骨、骷髅,沾满枯草……。他定睛看去,那骨头有的已灰暗腐朽,有的正白灼,不用点化,他知这些骨头都是自己送来的。而他此时心迷九窍,—心去搜觅那棒槌鸟儿起落的树间草丛。</p><p class="ql-block"> 他的眼神勾住在—径半绿半黄的伞状花球上时,那是参籽的果穗啊,有一只手掌大的啊!他找到了,他真真地找到了!他正想把皮祅、炒米袋挂在一棵环抱粗的大槭树上,只觉身后呼呼来风,飞沙走石,说时迟那时快,—股浓黑烟雾裹住了他全身。—股力拥着他悬靠着环抱粗的老树干,他闭紧眼,却觉着一带粗壮强劲、荫凉荫凉、收聚弹韧的大绳,捆起他的腿,他的股,他的胯,他的腹,他的腰,他的胸口。绳索在勒紧,在聚力。—条粗壮的皮鞭开始抽打着他的面额和鼻子。他睁开惊悚的眼,浓雾淡退中他看清了,那是—只尾巴,黑质而白章,粗大壮实的花蟒蛇的尾巴!他剧痛的鼻子开始鲜血下注,滴哒、滴哒…,颌下一张血盆大口,伸吐着信子,接着那腥红的血滴。大蟒在不停地勒紧,他感到了窒息。他近到了绝望:他要死了,必死无疑了。他不知这是取他性命的妖蟒,还是惩罚他的神龙。</p><p class="ql-block"> 他没了感觉,没了生的企望。只到鼻血流尽,昏昏待死。</p><p class="ql-block"> 突然,立天立地一道闪电,咔嚓巨响!山谷震荡!暴雨倾盆!放山的汉子,沒了知觉……</p> <p class="ql-block"> 这一切他渐次地——想起来了。他,还活着。大难不死,是的,大难没死呀。头脑有些轻松下来时,就感知到身上的寒冷。他想起去找自己的羊皮大袄。他万般吃力地支撑抬起上身,看见他的袄、他的米袋,就在他身旁岳桦向上翘起的梢头那儿挂着。—下子他又把头俯在枯叶的地上,意识里又有些云山雾罩了。身边有岳桦林,这里比自己遇蟒落难的地方要高出几道坡哦。这里当是西坡,自己遇蟒是南坡峡谷的向南谷边,相隔不只十里八里吧?如果自己是昏倒滾坡,也不会从南坡滚到西坡,更不会从低谷滚上高坡。如果是遇人救助,别说那里从来无人,就算有人施救,谁会在下脚无路的崎岖中把—个七尺之躯扛上此间?他真是百思百惑了。他挣扎起来拿下皮袄时,更是惊呆了:那皮袄干干爽爽,压根没被雨湿过!到底是哪位恩公救了我?是谁?是谁呢?难道是……? 他不敢想了,更不敢说出来。他跪地—连梆梆地叩头。给山神老把头,给土地爷,给天神地灵,给自个的爹娘,给先人袓宗。</p> <p class="ql-block"> 他在家里足足养了七七四十九天。也足足苦思苦想了七七四十九天。他的胸骨、脊背、臂骨都在疼。一想起大花蟒的尾巴,他的鼻子就直冒热气。但他从未打算就此罢休。第二年初秋,人参结籽的日子到了,—个主意打定了:除了每年进山的索拨棍、鹿骨釺子、红绒线、几枚铜钱、快当的斧子刀子、刷了油漆的油布。这回,他炒干了七斤红辣菽,磨成粉未,装口袋挂在脖子前。打了七斤老烧锅酒,装在羊皮袋里。到时窄口朝前挷在头顶脑门子前。最后揣了两根捆挷自己的麻绳。</p><p class="ql-block"> 准备好了—切,他最后一夜躺在自家炕头,最后一遍在心里演练。天麻麻亮时,他告诉妻子,我若回不来,你的苦也受到头了。你从跟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我回不来,你就改嫁吧,但要等父母入土后。四个儿子,就认穷命吧。他的妻咬着嘴唇,血流出来,硬是没让泪流下来。她冲着夫君走远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给天给地给丈夫。</p><p class="ql-block"> —进山口,迎面—道青石立岩,岩体如壁,岩面如磨。一棵老松,虬劲苍翳。—垜陈年老树墩,己半石化。这是山神老把头座。他烧香膜拜。心口念念:山神老爷,我不是贪心的人。无奈父老儿大,父要养,儿要娶。我只求一只六品叶足矣!</p> <p class="ql-block"> 进山的第七天,天沒大亮,他就听到了:哥哥~丽姑,哥哥~丽姑……,叫声喜兴儿。他已不是年青后生了,这鸟儿叫声里的男义女情他早不品味了。他盯住那美丽的灰色鸟儿,脚下沟沟坎坎、嗑磕绊绊地追逐着。这白头山进去后是没路的。无论你去了多少次,来回同路是没有的。因此,放山的人,只少是三人同行。他闯山第五个年份了,从来就是独往独来。这里的山与树,季节不—样,阴睛不一样。可是这一天还不到午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竟如此顺当地到了那个让他心惊胆寒、九死—生的幽谷口边。那密林,那断崖,……。鸟儿没有隐去,一双美丽的精灵,鳴着唱着,在林梢飞飞、落落,一直导引着,少了那迷阵般的兜兜转转。穿过密林的屏障,他—眼就认出了前方那巨石遮掩,嶙峋峭立的灰青色峰崖,心里知道这就是人们传说的青石砬子。</p><p class="ql-block"> 他快速地靠在那棵老槭树干上,把双臂分开靠上那伸向两边的大树叉。还没及立定,就见浓黑的烟雾从青石砬子后喷发升腾,刹时阴风嗖嗖,沙石漫空,那黑白斑斓的大蟒,有人家房顶的烟囱那么粗,有丈多之长,扭动腾空,直直窜来。烟雾中闪动着两盏绿幽幽的灯,那是蟒蛇的眼睛。带着尖啸的呼号,冲将过来,山摇地动而来。他不知那些怕,都去了哪里,只执一念,不能让它捆住两手臂。</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烟雾气浪中,他的双腿悬空了。那大蟒自下而上,死死地把他捆在两抱粗的大槭树主干上。蟒虫的冰冷阴凉使他颤抖寒战。一圈圈的缠绕在勒紧,那蛇尾巴啪啪足力地甩起来时,他疼痛难耐。同时心里又很中意:两只手臂是自由的。鼻血簌簌地下来,淋漓酣畅。蛇的信子欢快跳跃地伸闪,张大的血口,似能把他整个人活吞。</p><p class="ql-block"> 他双手交替,大把大把地辣菽粉按在鼻孔下,随血而下。当他感到快窒息时,同时感到了蟒身也在一扭一颤地震抖。他又把头顶羊皮口袋的结头打开,浓浓的老酒同鼻血交汇滴下。大蟒开始不安的扭曲,剧烈地收紧勒缠。他极度地难过,会在目的达到前死去吗?自己还能挺下去吗?就在他生死临界时刻,大蟒蛇全身骤然大颤、大聚,然后就哗地委地,扭转几下,片刻,无声而息。不动了,一动也不动了,没了威风。他顾不得鼻子还在渗血。奔向那鸟儿起落的坡谷地。</p><p class="ql-block"> 哗!那树荫下,草丛间,藤蔓旁,像大烟(罂粟)花朵般红嫣,实实饱满的人参子穗,撑着一伞伞红宝珠样般。</p> <p class="ql-block"> 棒槌籽半球状的果穗一朵朵,太醒眼、太招魂了!每一茎捧槌籽下都是六品叶!天啊,我的天啊!皮袄客内心欢呼着,也惊悚着,—切都喜出望外,莫不是走进了棒槌的天园!山参长到第六七年就只长纹路而不再多长叶片了。所以千年生的、百年生的、三五十年的,都只六品叶。但参主根的芦、皮、纹、可以帮有经验的釆参人,药铺的购参人来确定一只成宝棒槌的年分。他本能的朝着籽穗最大最艳的参棵奔去,手颤巍巍地拿出了包里的红绳、鹿骨钎子,正要下手,心里想起了自己向山神老爷许的愿。他只要—棵够六品叶年份的,他不敢要最大最足的。先人教训:资财莫妄求。他停住手,去挖一旁那棵不够大也不算小的—株。</p><p class="ql-block"> 他小心地捏住棒槌的花茎,—个人开始一问一答的庄重仪式一一喊山。</p><p class="ql-block">“棒槌!” </p><p class="ql-block">“什么货?” “大宝贝吗?” </p><p class="ql-block"> “六品叶!” 然后,他速速地用栓着两枚铜钱的红绒绳系住棒槌那直标标的挺茎。棒槌是灵物,如果不拴住,就在你手下的土里,没准就地遁了。接下来他三叩九拜,才能开始请宝,就是动手挖了。</p><p class="ql-block"> 以棒槌花茎为中心画了一四尺多大圆,从外向中心挖。他小心翼翼,全神全意。拨开表土,他用手拨着,刀斧不用,鹿骨钎子现在也少用。连一根须都不能断的。边挖边寻思:这是几百年的参呢?须多又长,须上密密麻麻小米粒般的珍珠点。—根……十根……四十六根须。周遭须根完好清净了,两支分岔很宽的股根……,比小姆指还要粗大,润泽丰滿的主根!当全参完完整整,全须全尾捧在手中时,细审主根细密清楚的螺状纹络,三节芦,他一遍遍揉眼睛,掐掐自己大腿再看看,确定无误,大宝贝!他从未开过眼的宝,却捧在自己手心!他的心一直在扑噔扑噔地跳着撞着。他去削桦树皮,去挖苔藓地衣,都把他的棒槌拢在胸口,尽管那山谷里绝不会再有—个人。</p><p class="ql-block"> 包好了棒槌。转路才发现,那黑花大蟒仰着鱼肚色腹,还长拖拖地翻在古树槭下。他想起刚到东北时,听人讲古,讲过降服大蛇的人会把蛇珠(眼珠子)带走,那才是无价稀世的呢。他用索拨棍戳了戳巨蟒肚皮,没—点反应。他想,豁开自己左小腿的皮层,准备把两颗蛇珠挖下来藏在里面。又走近蛇头,锋利的腕刀正要落下,忽而,咔啦啦—声晴空霹雳,震得他手头—颤。心似开悟:天雷救过我命,这声雷,莫不是警我所为?大蟒诚暴。如若天派它守宝,它为神蟒,它理应灭我;如若它聚宝自敛,它为妖蟒,自有天神惩它,我无权限。唉,—笔巨财,君子爱财,也须生钱有道啊。我怎敢擅自取利,所为不仁啊。</p> <p class="ql-block"> 他忍不住地打开捆得好好的包层,再看看:正纯的黄白色,全人形的完美,润泽丰盈主根,条条理顺的须子。更有那新鲜、清香的苦甜俱在的药草味,让他心神快爽,不饥不渴,一家老小生存的福报啊!他更深深地相信:人,要勤;人,要善;人,要吃得苦中苦啊。他向昏迷中的蟒蛇深深一揖。下山去了。</p><p class="ql-block"> 忽又听得:哥哥~丽姑,哥哥~丽姑……他抬头回望,那一双棒槌鸟正双飞双绕,欢快地叫着唱着。人们传说这是对青年夫妇为保住参王和参籽,抗強暴跳崖自尽,化成一对美丽的鸟儿。他放下背上的羊皮大袄,口里念念着:鸟儿啊,你们是我的恩人,是我儿孙们的恩人啊!一揖叩地,久久不起。</p><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后记</p><p class="ql-block"> 他在奉天城一家大药铺,通过掌櫃的,用这棵棒棰换了四套车马。每套一马一胶轮大车。那参足有六两八钱!他不要金银钱财,他有四个儿子。</p><p class="ql-block"> 那年他四十九岁</p><p class="ql-block"> 这主人公,就是我的曾祖太爷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从小至今,在家族长辈那里听了一次又一次。越大越觉多少有些传奇,直到我终于踏上这方故土,遥望了已属异邦、不能亲归的热土,真切、充实感溢满身心!我的祖父带着一大家子人从吉林迁来黑龙江,确确是赶着一辆胶轮马车来的。</p><p class="ql-block"> 此番游天池,深信那是神湖仙水!经冬零下40c度不结冰;没一条溪流注入,水位永远持恒不变水量丰沛;无入却有出:在北岸天豁峰与龙门峰交错处有一大豁口,自古就有池水奔流外泻,形成壮观的天池瀑布!瀑水积流的二道白河,就是穿城流过我们现在的家乡哈尔滨、滔滔汇入黑龙江的松花江之正源!</p><p class="ql-block"> 长白山, 天池水;二道白河,松花江;我们一代又一代人走不出的精神家园!敬畏,是的,心生敬畏!敬畏圣山神水,敬畏勤朴勇敢的先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完稿于乙巳2025.7.25</p><p class="ql-block"> 挖参初稿于戊戌2019.2.3 除夕前夜</p><p class="ql-block"> 本文图片自拍及网络</p><p class="ql-block"> 诚谢网络原摄</p><p class="ql-block"> 诚谢旅伴同滨兄长</p><p class="ql-block"> 诚谢旅伴丽萍妹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