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伏击，明铺大捷

杰子美篇

1938年11月初，左齐被任命为三五九旅七一七团参谋长。他报到第二天，便带领李寿康、周俭廉、周魁几位干部钻进灵丘以东的群山勘察熟悉地形。朔风已卷着寒意掠过太行山脉，他们踩着没踝的积雪，在蔚县与涞源之间的峡谷里丈量每一道山梁，手指在地图上圈出公路的弯道与陡坡——那里将是埋葬日寇的陷阱。

11月14日傍晚，王震旅长电令：“田原运输大队，十六日由蔚县运物资赴涞源，务必全歼。”军令如山，七一七团的战士们连夜整理装备和行装，顶着刀子似的北风开始急行军。枯草在脚下发出脆响，呼出的白气刚腾起就冻成霜花，两天一夜的奔袭后，16日拂晓的微光终于照亮了明铺村外的峡谷。

公路像条冻僵的蛇蜷在两山之间，左齐蹲在雪地里捏了把成团的积雪——湿度正好，能掩盖地雷的引线。战士们猫着腰在路面挖开雪层，将一颗颗地雷按“品”字形埋下，冻土块磨破了手掌也浑然不觉。两侧山梁上，雪被扒开的地方露出冻土，战士们用刺刀铲出掩体，棉衣很快被寒风浸成硬壳，趴在雪窝里一动，便有细碎的冰碴钻进领口。

太行山里的冬夜，冷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左齐和战士们在雪地里趴了两夜一昼，睫毛上结着冰棱，呼出的气在围脖上冻成霜壳。17日天快亮时，有人冻得牙齿打颤，棉衣下的皮肤早已麻木，仿佛身子成了块嵌在雪地里的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像闷雷滚过山谷。

“来了！”不知谁低喝一声，三十多辆卡车排着长龙从蔚县方向驶来，车头的灯光刺破晨雾，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最前头的卡车刚驶过弯道，公路底下突然炸开一串惊雷——地雷的火光在雪地里格外刺眼，第一辆卡车的轮胎被炸飞，车厢像个破玩具翻倒在路中央，后面的车急刹车却继续在雪地上滑行，“哐当”几声撞成一团，玻璃碎片混着日军的惨叫飞溅。

“打！”左齐猛地从雪地里撑起身子，右臂一挥。刹那间，山梁上的轻重机枪同时喷吐火舌，手榴弹拖着弧线飞向卡车群，爆炸声震得积雪簌簌往下掉。日寇从最初的慌乱中反应过来，纷纷从车上跳下来，举着三八式步枪往两侧山坡冲锋，钢盔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道刺眼的光。

1938 年，左齐与三五九旅战友合影于山西灵丘县。左起：左齐、刘转连、贺庆积、郭鹏。

战斗正酣时，右侧山梁突然哑了火——那挺掩护主力的重机枪卡壳了。日军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嗷嗷叫着端起刺刀扑了上来，眼看就要突破防线。左齐眼角的余光瞥见机枪手急得满头大汗，不顾冻土硌得膝盖生疼，沿着交通壕迅速奔向机枪阵地。他刚伸手摸到滚烫的枪管，正在排除故障时，一排子弹带着尖啸扫过来，右臂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随后倒下。

鲜血一下涌了出来，很快浸透棉衣，在雪地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一营长扶着左齐喊卫生员包扎，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管我！快去指挥战斗！”声音因剧痛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重机枪手看着参谋长染血的棉絮，眼里烧起怒火，猛地一拉枪栓，故障瞬间被排除，“哒哒哒”的机枪声再次撕裂山谷。

“为参谋长报仇！”喊声在山梁上炸响，突击队员们挺着刺刀从雪窝里跃出，像股白色的洪流冲下山坡。刺刀捅进肉体的闷响、日军绝望的嘶吼、卡车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在峡谷里回荡。左齐靠在上坡岩石上，看着战士们冲锋的背影，眼前渐渐模糊，最后一点力气随着血液淌进雪地，终于一头栽倒在冰冷的掩体里。

他是被一阵温热的触感唤醒的。明铺村的土炕上，卫生队长李华清、医生廖得操的止血带勒得右臂生疼。房东老大娘端着粗瓷碗，用铜勺舀着冲的鸡蛋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液体滑过喉咙，左齐的睫毛颤了颤，朦胧中看见王震旅长、刘转连团长还有晏福生政委站在他身边。

“旅……旅长……”他想抬胳膊，却发现右臂已经没了知觉。

王震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小子，田原大队全报销了！二百多鬼子见了阎王，三十五辆汽车烧得只剩铁壳，枪支弹药堆成了山！”

窗外的雪还在下，左齐望着屋顶漏下的一缕阳光，忽然觉得那两天一夜的严寒都值了。血浸透的棉衣被大娘拿去烘烤，在炉膛的火光里，仿佛能看见明铺村外的公路上，那片被硝烟熏黑的雪地里，正升起八路军胜利的旗帜。

左齐（1911-1998）江西省永新县人。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六军团第十七师四十九团连政治指导员、团俱乐部主任、团总支书记，红六军团政治部宣传队队长。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二O师三五九旅司令部作战参谋，作战科、侦察科科长，七一七团参谋长，教导营政治委员，旅政治部组织科科长，七一八团政治委员，南下支队供给部政治委员。解放战争时期，任晋绥军区第五军分区副政治委员、司令员，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政治部主任，第一野战军第二军政治部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副政治委员，南疆军区副政治委员、政治委员，新疆军区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济南军区副政治委员，济南军区顾问。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