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最后一支烟</p><p class="ql-block"> 储藏间的灯泡晃了晃,把五个人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面上。茶缸里的乌龙已经泡得发白,烟盒瘪成了纸片,桌角的烟蒂堆成座小火山,泛着蓝狼特有的焦香。</p><p class="ql-block"> “九点五十了。”老王磕了磕烟灰,指节叩着褪色的铁皮桌,“今天的茶气散得快。”</p> <p class="ql-block"> 老李把空烟盒揉成球,投篮似的扔进角落纸篓:“烟也散得快。”他数着烟蒂,“咱俩抽了八根,阿伟六根,小林五根——就剩烟盒底那点锡箔纸了。”</p><p class="ql-block"> 阿伟正用牙签剔牙,闻言抬头看我:“你那朋友,今天怕是不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捏着最后一支蓝狼,烟纸在指腹间发皱。“再等等。”我说着,把烟竖在桌中央,像插了面小旗。</p><p class="ql-block"> 小林笑出声,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等他?等他来喝冷茶,抽空气?上个月暴雨他踩着积水来,上回发烧裹着棉被来,难不成今天要骑着扫帚来?”</p><p class="ql-block"> “他会来的。”我摩挲着茶缸把手,缸壁的温度正一点点溜走,“他总说,这一支烟是给当天画句号的。少了这口,觉都睡不踏实。”</p> <p class="ql-block">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我们的呼吸。十点整,巷口的路灯准时亮起来,把窗玻璃染成昏黄色。老王起身要收拾茶具,被我按住手腕。</p><p class="ql-block"> “再等十分钟。”我的声音比茶缸里的水还沉,“他从来没缺席过。”</p><p class="ql-block"> 老李撇撇嘴,却重新坐了回去,伸手把凉透的茶倒了,又添了些热水:“要等就续点热的,别让他来了喝冰碴子。”</p><p class="ql-block"> 阿伟忽然笑了,指着我的手:“你看你,捏那支烟跟捏着救命稻草似的。”</p> <p class="ql-block"> 我低头,才发现指节都泛了白。烟纸被汗水浸出浅痕,蓝狼的图案洇成了模糊的蓝。其实我也说不准在等什么,是等他推门时带进来的晚风,还是他总挂在嘴角的那句“来晚了”,或许只是想看见他捏着烟时,食指第二节那个深深的茧子——那是常年握螺丝刀磨出来的,就像我们这群人,各有各的茧子,却能在这五平米的空间里,把日子磨出暖意。</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挂钟的指针爬到十点十五分时,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拖沓,却很稳。接着是三下轻叩,笃、笃、笃,像在敲我们每个人的心尖。</p><p class="ql-block">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灯泡又晃了晃。他站在门口,额角挂着汗珠,工装外套沾着灰,却笑得露出白牙:“我就知道你们没散。”</p><p class="ql-block"> “知道还来这么晚?”老李瞪他,手却已经摸向打火机。</p><p class="ql-block"> 他搓着手走到桌边,目光在空烟盒上转了圈,最后落在那支孤零零的蓝狼上。“哟,还给我留着?”</p><p class="ql-block"> “留了快半小时。”我把烟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都是热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捏着烟转了两圈,忽然把烟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分给我:“你抽。”</p><p class="ql-block"> “特意给你留的。”</p><p class="ql-block"> “一起。”他不由分说把烟掰成两半,一半塞给我,一半叼在嘴里。打火机“啪”地窜出火苗,两半烟在昏黄的光里同时亮起红点,像两颗挨得很近的星。</p><p class="ql-block"> 烟雾漫开来,混着重新热起来的茶香。没人再说话,只有挂钟还在滴答,把这迟到的十五分钟,织进了无数个相似的夜晚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