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旅居避暑笔记之八：马岭河：肉身的远行、灵魂的归途

繆新亚

贵州旅居避暑老人团，自7月10日“”旅”游北盘江大峡谷之后，才消停了几天。酒店管家小唐又在群里发出了万峰林+马岭河峡谷的捆绑式旅游征集令。费用238元/人（含午餐）。征集令发出后，应者寥寥。究其原因：这两个景点，团里有位旅游达人曾去游过，说是万峰林只是像一屉绿色窝窝头，马岭河峡谷也只是看瀑布而已。更要命的是：这位老兄还有马岭河峡谷要跑断腿”的吐槽，吓到了老人团的一大半——尽管旅行社信誓旦旦：全程坐观光车，不用走路。

但也有人不信邪，世上总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硬汉，他们主动接受酒店画的饼、导游手里随时会甩出的锅，明知是可预见"的坑，有人还是义无反顾往里跳——他们笃信虽然老虎会吃人，但“虎山行”，能发朋友圈啊！其中竟还有个别走路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看上去他们愿意成为韭菜界诺贝尔最高成就奖的得主——他们笃信：人生本质是一场无需执着结果的沉浸式体验，重点在于全情投入每个当下，以过客之心品味悲欢离合‌的人生信条。

个别老人的固执，倒是让酒店方害怕了，他们认真作了评估，劝退了个别，配足了陪同人员，以防不测。

马岭河峡谷被称为“地球上最美的伤痕和“千瀑之河”。它是一条深切的裂水地缝。其独特的地貌在全球极为罕见，被称为“天下第一缝”。峡谷内群瀑飞流、翠竹倒挂、溶洞相连，钙化瀑布群和岩石瀑布景观尤为壮观‌。

这次马岭河峡谷之行老人团只有十来个人报名，其中倒有四五个扛枪（拐杖）的人。因为是沟状地缝，人必须下到沟底，方能领略伤痕之美和瀑布之壮。虽然景区装有直达电梯，但从景区门口到电梯有一段足有800米左右，坡度达五六十度的陡坡。在陪同人员的搀扶下，所有的人都下到了观光电梯口。

马岭河峡谷观光电梯的高度为73.12米，大约相当于10多层楼的高度，紧贴在直上直下的岩壁上，颇为壮观，是中国第二高的室外全暴露钢结构观光电梯。

电梯下降时透过玻璃感觉峡谷全貌瞬间在面前掠过，两岸险峻地貌和瀑布群在眼前一晃而过，伴随水流轰鸣声，形成立体视听冲击‌‌。电梯缓降过程中会产生类似飞翔的瞬间失重感。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夏日最澎湃的激情交响曲扑面而来，大有“未成曲调先有情”的感觉。

走出电梯不几步，便是个观光平台，站在平台，对面的黄龙瀑布，它以声响和气势先声夺人，高约120米，水流撞击岩壁时迸溅出万晶千珠，阳光穿透水雾折射出彩虹，崖壁上经年累月冲刷出的钙化痕迹形似龙鳞，故称黄龙。夏季水量充沛时，瀑布如巨龙腾空，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很有气势。往左看是滴滴答答，串成细线的珍珠瀑布，再向上仰视，可见金州大桥彩虹般地存在。

观光平台分左右二条栈道，可以自由选择，右道先难后易，左道先易后难。栈道湿滑、路窄人多还是双向通行，危险系数拉满，下了电梯，上了观景台，大多数带“枪”老人，到此止步，坐下休息。笔者选择右道，沿崖壁独自前行。

在280米深的峡谷之中，笔者无伴独行，峡谷如刀劈斧削，陡峭的崖壁几乎垂直，需要时而攀附铁链，时而蹲行于湿滑的台阶，每一步都像在与重力对抗。狭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头顶一线天光，脚下是咆哮的暗河，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在湿漉漉的栈道上上下下，栈道曲曲弯弯，因为湿滑，笔者有过两次脚下打滑的趔趄，还有一次乱石钝岩撞头的遭遇，有惊无险，领略到了喀斯特多层次地貌‌：峡谷集地缝嶂谷、峰林、钙华瀑、溶洞于一体，岩壁碳酸钙沉积形成立体壁画，兼具黄果树瀑布的壮阔与桂林山水的秀美‌。峡谷内温差极大，阴冷潮湿的风裹挟着水汽穿透衣裳，僵硬的双腿有点颤抖，只好咬牙坚持前行。经常膝盖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呼吸粗重如拉风箱，累也是蛮累的，值还是蛮值的。

在峡谷中笔者看到了水流轻柔，散落如珍珠的珍珠瀑布，还欣赏到了因碳酸钙沉积形成独特的钙化瀑布群景观，有的像梯田，有的像珊瑚，色彩斑斓‌。亿万年的岁月是一把时光雕刻刀，着水的雕琢与矿物的沉淀。这里的水流携带着溶解的碳酸钙，在崖壁与石阶上层层堆积，穿行峡谷两边的双虹桥和海狮吊桥，先后行走在峡谷两边。

最后来到万马奔腾瀑布，它是峡谷中最壮观的瀑布，水流从高处倾泻而下，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站在观景台上，水汽弥漫，笔者运气好，还看到彩虹‌。

河水从高处跌落，碎成千万匹玉雕的骏马。它们踏着翡翠色的浪花奔驰，雪白的鬃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水珠迸溅处，虹霓忽而跃起，恰似天马背上的璎珞飘带。那些被急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此刻都化作了马鞍上的雕花，在粼粼波光中流转着古老的纹样。

头顶一线青天，脚下奔腾的河水裹挟着远古的咆哮，让每一寸肌肤都感受着大地心脏的搏动。这不仅是体能的挑战，更是一场与地球褶皱对话的史诗之旅。

马岭河峡谷还有许多文化遗迹‌：景区内还有“贵州龙”化石群、古人类活动遗址和汉墓群等人文景观‌。这些笔者不及游玩，但我心里已足够满足了。

在归途中，笔者穿越水帘洞时，在水帘洞的石凳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洞外瀑水如白练银幔，跌落巉岩，“轰隆”作响，瀑水飞溅，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不觉笑了，顺手抹了把脸，不知是飞瀑溅出的水珠，还是汗水或别的什么东西，我想，回去该把那坛陈酒开封了，让马岭河峡谷给我的感悟，该和岁月好好碰杯了。

继续往电梯方向走着，走着想着：或许这是一场跨越维度的共鸣：人的寿命总有终点，肉体终会归于尘土，而地球的“伤痕”会继续演化，演化为新的风景。于是，我有了新的顿悟：希望自己百年以后也能化作一道风景。

人这一辈子，不也这样？摔过的跤、受过的难，当时觉得是剜心的疼，老了回头看，倒成了身上最有嚼头的纹路。可肉体总要朽的，就像路边的草，一秋一枯荣。地球却不一样，它的“伤痕”会一直长，一直变，永远是天地间的景致。

那我们自己呢？望着崖壁上顽强扎根的树，心里忽然亮堂了。百年之后，骨头化成了土，可若有人记得他年轻时修过的桥、教过的娃，记得他临了还念叨着“要好好活”，那算不算也成了一道风景？不必像这峡谷般壮阔，哪怕是人家心里一点暖，一句“那人还不错”，也就够了。

回到电梯旁，那几个带“枪”的老者还坐在那里痴痴地等待着大家的返回，笔者不觉脱口而出：“今天你们亏了”，想不到其中的一位也不经思考地说：“我们也值了，也够了，旅行是肉身的远行，也是灵魂的修行！

起先，我对老人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想通了：肉身的远行可以有终点，但灵魂的修行，往往藏在对“不完美”的坦然接纳里。想到他们没有下到沟底，走完马岭河峡谷的全程，没有看到更美更多的景色，现在他们却爬着五六十度陡坡，走走歇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让我心酸得要落泪。

在归程的汽车上我想到了老人们不完美的旅行，同时也想到了马岭河峡谷不完美的“伤痕”。

马岭河大峡谷，是地球在亿万年的地质运动中撕裂的一道壮美伤痕。但它并非毁灭的印记，而是简直是自然以磅礴之力镌刻的史诗。湍急的河流如利刃般切割开喀斯特岩层，将大地劈成深达三百米的裂谷，两岸峭壁如被巨斧劈开，整条峡谷仿佛正在愈合的皮肤，疤痕深处喷薄着原始的生命力。这伤痕里藏着地球的脉搏：飞瀑的轰鸣是它的心跳，岩壁上千万年的沉积是它的年轮，而谷底奔腾的碧水，正以最桀骜的姿态证明——最深的伤口也能绽放最震撼的美丽。

马岭河峡谷是一道伤口，但它不是溃烂的疮疤，而是一道闪耀着神性的裂痕！

崖壁是凝固的闪电‌，每一道褶皱里都刻着地壳爆发的轰鸣；‌瀑布是银河的碎片‌，从云端跌落时碎成千万颗钻石，在阳光下燃烧成光的瀑布；‌深谷是时间的隧道‌，暗河在黑暗中流淌着比人类文明更古老的记忆。

确实的，这些长者“旅行是肉身的远行，也是灵魂的归途”的信条，同样让我震撼。这句话赋予“伤痕”以英雄主义的浪漫想象‌，人生的旅行，每一次出发，都是放下执念，让心灵在陌生的风景里重新生长。

——世界是一本摊开的经书，也许这些老人用脚步，丈量其中的智慧。也许他们认为旅行是灵魂的放牧，而世界是他们驰骋人生的草原。

想到了村上春树的一句话："没有完美的旅行，只有完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