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慢阻肺患者 的旅程(15)

惬意暮年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回到贵阳已经八天了。窗外的风带着熟悉的凉意,穿过临街的梧桐叶,把"爽爽的贵阳"这个刻在骨子里的标签,轻轻贴在每一缕空气里。可这清新凉爽,怎么也熨不平我胸腔里那团火烧火燎的闷。就像一口被煮得沸腾的锅,锅盖死死压着,热气在里面翻来滚去,找不到出口,连带着心也跟着发紧。</p><p class="ql-block"> 而这份煎熬,并不仅仅是我身体上的,更多的则是内心的。与妻子的深深爱情却阻挡不了夫妻双双急剧的病理变化,也感化不了上苍给我们的生命时钟打油润滑的善心。</p><p class="ql-block"> 在黔灵山公园旁住了七八年时间,公园成了我运动休闲、娱乐享受的家园,我的足迹登临过这里的每一座山顶,淌洋过公园的每一条小溪,丈量过公园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如今再进公园,竞成了一桩难事,也成了让我心酸的路程。返回贵阳的第二天清晨,便迫不及待去见见球友,运动运动,舒展一下筋肯。以前我三五分钟就能走到的羽毛球场,没想到才挪了没几步,喉咙就像被堵住,呼哧呼哧地喘,每一口空气都显得格外金贵。我只能放缓脚步,任由那些七八十岁的大姐阿姨把我甩去几条街远。</p><p class="ql-block"> 到了球场,欢乐和痛苦在我的身上搭档,为球友们上演着双簧。那些年,我在场上跑起来像阵风,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吱"声,球与球拍碰撞的"啪啪"声,还有球友们喊我"跑得快"的笑声,混在一起比什么音乐都好听。我能在场上泡一两个小时,汗顺着下巴往下滴,打湿了球衣又被风吹干,再打湿,浑身的劲儿像是用不完。那时候,我也算这球场上的"名人",都知道有个跑得飞快、扣杀利落的“王帅”。可现在,我只能站在场边,谢绝着球友们的邀请,羡慕着球友们的矫健和快乐。</p><p class="ql-block"> 黔灵湖,水波粼粼的,阳光洒在上面,碎成一片金亮的光。前些年,我还是这湖里的常客啊。天热的时候,扑通一声跳下去,游得又快又稳,浪花在身后开成一串,幸福也像我双手划出的水波扩散着。风雨桥下的水哗哗地流,还是老样子,可听在耳朵里,像是在数着我那些回不去的日子。俯身一看湖水中有个小小的漩涡卷着,慢慢沉到水底去了。连带着我那些畅快的笑,也一并被带走了。</p><p class="ql-block"> 倒是湖边的美人蕉,开得比从前更艳了。一大丛一大丛的,红的、黄的,花瓣张得大大的,风一吹,真像一群穿着舞裙的少女在挥着扇跳舞,裙摆飞起来,满是活色生香的劲儿。我站在边上,举着相机想拍下来,手却有点抖。细看那些没全开的花蕾,毛茸茸的,裹得紧紧的,顶端微微张着点缝,露出关尖的嘴,真像刚破壳的小鸟,仰着嫩黄的嘴壳,对着天叽叽喳,大概是在说阳光真好,风真软,活着真好。</p><p class="ql-block"> 比起我这口喘不上的气,爱妻的变化更像一把钝刀子,在心我心上慢慢割着,疼得人喘不过气。才两三个月啊,她就像换了个人。曾经在三尺讲台耕耘,用她的知识和睿智培育着栋梁和桃李的园丁,成了一个目光呆滞,步履蹒跚的枯瘦老人。当年无论是对自身形象还是家庭卫生都讲究得近乎洁癖的美人,今日却连洗澡洗脸都要耍横拒绝的篷松样子,让不知道她的人是绝对联想不到一起的。</p><p class="ql-block"> 心里的酸楚像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碰一下就能挤出泪来。我常常在夜里偷偷看她,看她睡着时也蹙起的眉头,看她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心里又疼又急,却只能轻轻替她掖好被角。</p><p class="ql-block"> 妻子依旧不时也屌着我,我却把过去的驴嘴马蹄化着淡淡的笑,甚至转化成爱情的酒麯,在心中慢慢酿造。然后去约那些她想见的人,为她拾回一些记忆,延续或了结那些曾经的缘份,也想为她保持着属于她的那份尊严和美好。</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日子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敢想以后。只是抱着个念头,多陪着她。让她哪怕记不清太多事,也能在心里留着点暖,留着点体面。就像这贵阳的天,就算有阴有雨,总有放晴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缕光,能落在我们身上。</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