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诵文创之窗)生活笔记:理发剪子咔嚓嚓

于潭(闫驱)

<p class="ql-block">  五六十年代,南城的孩子们理发难。</p><p class="ql-block"> 闹市区的正规理发店,孩子们是绝不会去的。胡同里的剃头铺,往往是一个人忙活儿一屋子人。如果有剃光头的顾客,总要花去半个多小时。手推子一片一片地把红枣大的头发铲下来。剃头师傅再拿出月牙型的刮头刀,在光板牛皮上蹭来蹭去好一会儿,然后才伴着肥皂泡在已经是青茬的顾客头顶,再细细刮削一边。</p><p class="ql-block"> 剃头的大爷还特喜欢天南地北的侃大山。每逢这时,可把屁股本来就坐不住的孩子急坏了。</p><p class="ql-block"> “不剃了!” 有领头的孩子一溜烟地跑出剃头铺,后面呼呼啦啦跟着一群。</p><p class="ql-block"> 出门口后,孩子们大声喊叫:大光头,溜溜圆,让你滚蛋就滚蛋。</p><p class="ql-block"> “小兔崽子们给我回来!” 顶着满脑袋肥皂泡的大光头追到门口。</p><p class="ql-block"> 剃头真是当年孩子们的一件难事。不止父母埋怨,老师在课堂上也经常说:看这乱哄哄的头发,能当鸟窝了。再不理发就找家长。</p><p class="ql-block">  胡同孩子们盼着街口的唤头声。唤头是担担子,走街串巷剃头师傅手里的招摇工具。用宽铁条弯成一尺多长的对头长环,顶尖的两头欲粘欲不粘。剃头师傅手里拿根铁棍插到环里,向上用力一拉,唤头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伴着悠长的金属尾音传遍整条胡同。</p><p class="ql-block"> 每年四月份以后,胡同里的换头声响起,马上招来街头巷尾的孩子们。大家靠墙边站成一溜,齐刷刷地光着上身,等候三分钱一次的剃头。</p><p class="ql-block"> 胡同里的唤头声大多终止在深秋季节。从十一月底到来年三月,寒风凛冽,又是孩子们理发难的时期。</p><p class="ql-block"> 南城胡同的冬天没有换头声。头发长得盖耳头,压眼眉。实在挺不住了,母亲带我去正规的理发店。</p><p class="ql-block">  理发店里热气腾腾。最让人喜欢的是四面包皮的理发椅。大人们烫发很麻烦,先把头发做成几十个发卷,再把发卷一缕缕地吊在屋顶的一把把夹子上。最后,整个脑袋被装在一个大钢盔里。这样一圈折腾下来,没有一上午时间是不成的。</p><p class="ql-block"> 我很快剃完头,在一边耐心地等候着。理发店里不光理发的人坐着,理发师傅也坐着。理发椅的外围有圈铁轨。理发师傅坐在轨道高椅上,绕着顾客的座椅转来转去。理发师傅告诉我:<b>这叫平等。社会主义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顾客坐着,我也坐着。人民坐着为人民服务。</b></p><p class="ql-block"> 他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堆话,我只记住后几句。就是这几句话,在后来还真用上了。语文老师让每个同学写一篇亲身经历的,以为人民服务为题的作文。我写了理发店所见和理发师傅讲述的道理:理发师傅坐在能转动的椅子上, 用脚一踹一踹地转动椅子,平等地为人民服务。</p><p class="ql-block"> 结果,老师用红笔写下两个字:胡说。</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老师就没去过那么高级的理发店。</p><p class="ql-block">  不久,十年动乱开始。街上的男男女女几乎都是平头或短发。还有不少光头的人,身上挂着牌子。</p><p class="ql-block"> 那年,崇文区三里河有座规模很大的理发店,两层楼建筑,比我们学校还漂亮。它有个好听的名子:尽开颜理发店。那段时间,孩子们剃头都到尽开颜理发店,里面的电推子像蜜蜂一样嗡嗡作响。理发店的顾客全是半大小子,没有成年人。成年人都顶着平头造反去了。理发店的师傅也很忙,给孩子们剃完头也急匆匆的去造反,顾不上收钱。</p><p class="ql-block"> “尽开颜,不要钱”的顺口溜传遍南城胡同各个角落。那几个月是孩子们理发最幸福时期。</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尽开颜又要钱了。孩子们再为剃头发愁,且更愁。街道里的剃头铺被封门。据说剃头的胖老头解放前是南城剃头界的头霸。那时还有粪霸时传祥。真不知道,烂头发和臭大粪有啥可霸的?</p><p class="ql-block"> 街头拉唤头的挑担子剃头师傅也跑得无影无踪。孩子们彻底没有了剃头的地方。我就曾经三个月没剃头。学校停课,大人们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孩子们尽情地收获着能收获的东西,哪有时间剃头?</p><p class="ql-block">  转眼间进入九十年代,南城的理发事业也在大环境下,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街头巷尾到处是雨后春笋般的洗头店。<b>社会发展快,人们想的就多。想的多,头皮也多。头皮多,洗头店就多。</b></p><p class="ql-block"> 又不久,洗发和洗脚两种生理需求被奇怪地联系在一起。脚都懒得自己洗了,下一步恐怕屎也不会拉。理发业的外延宽了,理发却更难。每次理发都要走好几家店询问:这里理发吗?</p><p class="ql-block"> 回答更是所答非所问:您按摩吗? </p><p class="ql-block"> <b>理发店里不理发,让人感到困惑。</b></p><p class="ql-block">  正式退休后的第二天,我去理发。街上已然没有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洗头店。但是,洗脚屋生意又兴隆起来,改名足疗,在富力城这样的高档小区包套房,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一闪一闪。足疗店还增加新内容,干蒸和火疗快赶上全聚德了。</p><p class="ql-block"> 楼下的小道旁边有几处露天理发摊。每个师傅还有奔七十岁的老人,白大褂,白盖身颇有些老剃头铺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我坐下来,披上盖身,享受着电推子在头顶的嗡嗡声。其间和师傅聊天得知,他居然是六六年崇文区三里河尽开颜理发店的理发师。说到“尽开颜,不要钱”的顺口溜,他还清楚地记得。<b style="font-size:15px;">(插图选自网络)</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