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难忘的感动</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革后期,我就读的中学,应届初中毕业生仅有我们两个班,一百多人。毕业之际,升学政策却让人意想不到——以十六周岁为界限,一刀切决定能否升入高中,小于十六周岁的有机会继续求学,满十六周岁的则被拒之门外。如今回想起来,这和当下一些干部任职年龄一刀切的做法,把不到退休年龄的五十岁左右的年富力强的干部一刀切下来,不再工作,回家休养,同样让人觉得有些荒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时,按十六周岁的界限来划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学生都无缘高中。教室斑驳的墙壁上还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操场上篮球架的油漆早已剥落,可就是这样简陋的条件,依然装不下我们这群渴望继续读书的少年。至于为何采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大概是学校的硬件设施与师资力量有限,无法容纳过多学生,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按照规定,我本可以顺利升入高中。可父母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让我留城待业。那时的我,年纪尚小,毫无主见,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从此与高中擦肩而过,留下了无尽的遗憾。每当路过中学的校门,听到里面传来的琅琅书声,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酸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不能怪父母,他们文化程度不高,父亲高小毕业,母亲甚至没上过学。再加上文革的影响,他们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缺乏对形势的预判能力和超前思维,难以做出更长远的规划。在他们看来,能有份安稳的营生,或许比不确定的学业更可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和我同岁的几个同学也没读高中。原本家在农村牧区的同学背着简单的行囊回乡了,城里的多数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登上了开往偏远农村牧区的卡车,投身到革命生产当中,还有一部分留城待业,我便是其中一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留城待业不能无所事事,起初我在一个工厂打工,每天搬运沉重的零件,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两三个月后,到了当时全旗唯一的储蓄所当了临时代办员,坐在木制的柜台后,清点着一沓沓带着油墨味的纸币,满心期待着以后能被录用为正式职工。就在这时,九月九日,毛主席逝世的噩耗传来,广播里低沉的哀乐一遍遍响起,储蓄所的玻璃窗上贴满了白纸,全国人民沉浸在悲痛之中。十月份,“四人帮”被打倒的消息传来,人们涌上街头,敲锣打鼓,举着标语欢呼,举国欢庆,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年后的一九七七年十月份,恢复高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报纸上、广播里都在报道,一个月后就举行了文革后的首次高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消息对没读高中的我来说,既心急如焚,又无比懊悔,后悔当初没去念高中。夜深人静时,常常对着天花板发呆,心里满是不甘。伤心过后,内心涌起强烈的求学渴望,我暗暗下定决心,哪怕从头学起,也要在第二年参加高考。于是,我重新拿起了书本,那些带着霉味的旧课本,成了我最珍贵的宝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一边在储蓄所上班,一边抓紧每分每秒复习。午休时,别人在聊天,我就躲在角落啃书本;晚上下班后,点着煤油灯学到深夜,眼睛常常熬得通红。从初中课程开始,一点点攻克高中课程,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跑去请教以前的老师或读过高中的同学,笔记本记了一本又一本。但时间实在有限,高中两年的课程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学完,谈何容易。最终,我只能选择参加中专考试,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以优异的成绩被自治区重点中专学校录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激动得手都在发抖,把通知书紧紧攥在手里,好几十天都沉浸在喜悦之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最让我感动不已、难以忘怀的,是一次意料之外却又合乎情理的被珍视与关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阳光透过储蓄所的窗户照在柜台前的水泥地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我像往常一样在整理账目。一位戴着眼镜、略显消瘦的男性顾客推门而入,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我赶忙站起来准备接待,定睛一看,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赵老师。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比以前稀疏了些,但眼神依旧温和。还没等我开口,赵老师就笑着说:“听说你考上了,我来看看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激动万分,一股感动的暖流涌上心头,眼眶也不自觉地湿润了。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赵老师了,没想到在我考上中专的第一时间,老师就亲自登门祝贺、鼓励我。从老师的眼神和话语中,能真切感受到他的高兴与欣慰,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骄傲,还有如父般的慈爱。赵老师一直记挂着他的学生,学生进入社会后的点点滴滴,如意与否,都时刻牵动着他的心,这是多么真挚深沉的师生情啊。那一刻,望着老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我只是不停地说着:“谢谢赵老师、谢谢赵老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份感动依然会涌上心头,久久难以消散。它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人生的道路,让我在前行的路上,始终铭记着这份师生间的情谊,也让我明白,有一种牵挂,无关岁月,无关距离,却能在不经意间,温暖一个人的整个人生。</p><p class="ql-block">(2015.01.2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