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维权路（下）

一江春水

2022年12月初，江水去市场买菜，听卖菜的人说，她们再也不用天天做核酸检测了，还说有些人已经“阳”了，仍在照常卖货。

街上的人明显少了，疫情三年，从动态清零到全面放开，突然感觉新冠病毒就在自己身边，弥漫在大街小巷，缠绕在人们心中，大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12月中旬，江水收到法院信息：“案件审理完毕，将向你送达裁判文书，请注意查收”。接着又收到邮政快递的信息，说是有快件待投递。

然而，却迟迟沒有接到投递员的电话，打过去也无人接听。怀着急切的心情，江水骑电动车去邮局自取。

大街上行人稀少，天阴沉沉的，凛冽的西北风裹挟着雪雹子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江水打了个冷战，紧张的心微微颤抖。

邮政大厅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带着N95口罩蜷缩在柜台里打盹，见有人进来，立刻挺直了身子。江水问：“快递员为啥连系不上？”她有点伤感地说：“新冠肆虐，不少投递员都中了招，没人了，你如果着急，可去快递分拣处看看”。

宽敞的分拣处凌乱地堆放着各种货物，没见有人，江水喊了一声：“人呢”，应声从货物空隙中挤出个人来，他看了江水的短信，说承揽快递的小哥“阳”了，接着他熟练地在一大堆快递中找到了邮件。

江水立即撕开，拿出文书先看后面的结果，出乎意料的又是裁定“驳回起诉”。

江水从小生长在苦难的岁月，艰苦的环境使他养成了一个凡事从坏的方面作想，往好的方面努力的心理预期习惯。

对于这次审判，他设想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土地证被撤消。即使这样，给个三、五万元钱还是有把握的，毕竟种了二十多年的地，经营管理权毋庸置疑。

又一次被驳回使江水有点茫然，案是以“土地承包经营权纠纷”立的，为什么偏要说是土地纠纷，立案庭长不是说请示了院长，可以立案吗，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讲不清楚了？

经过几天的思考，江水决定上诉。尽管知道二审改判和发回重审的几率不大，但是，只要有希望就必须争取，他不甘心就这样认了。

上诉状倒也好写，事实在那摆着，判决书漏洞百出，罔顾事实，顾左右而言他，经不起批驳。

为了更有把握，应该再向法庭再提供些证据，江水想，时间有限，先把上诉状递上去，证据材料慢慢整理，二审开庭想必还得一段时间。

递上诉状时，李法官对他说：“你的事应该通过行政途径解决”，江水说：“行政途径解决不了，我才走法律途径的”。看江水坚持上诉，李法官显然不高兴，板着脸说：“我不怕你上诉”，说完接过上诉状愤然离去。

江水自言自语：“我是诉求公平正义的当事人，你是主持公平公正义的法官，我们的目标一致，你为什么要怕我呢？”

2022年12月26日，江水递交了上诉状，之后一直没有音讯。他想：现在是元旦春节期间，都在欢度佳节，慢一点情有可原。

过完春节，他去市农村农业局、市财政局分别要了关于发放种地补贴和地力补贴的文件复印件，又整理了几份其它证据材料，尽力做到证据充分。

2月6日，区法院法官助理给他打电话，说是要把上诉材料做成光盘，之后又经过要交上诉费，退回上诉费等一翻折腾，直到3月7日才收到中院立案的短信。

终于立案了，这是二审，胜负在此一举，江水想努力做到尽善尽美，他把证据编了目录，并附有简单明了的证据说明，一切准备妥当，静待开庭通知。

3月21日，接到中院的短信，江水想：终于要开庭了，然而，点开一看，竟是“案件审理完毕，将向你送达裁判文书”。

没开庭，法官的面都没见到，也没取得连系，收集的证据也没派上用场，二审就结束了，快得颠覆了江水的认知。

江水有了不祥的预感：改判和发回重审，是不可能这么痛快的。

但愿不如所料的事情，很快证明恰恰正如所料。撕开特快专递，裁定书果然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而这是终审。

看着江水沮丧的样子，老伴心疼地说：“老头子呀，别折腾了，人家有钱有势，咱们斗不过人家呀，一把年纪了，过几天消停日子吧！”

有理有据却说不清，放弃吧，心有不甘，坚持吧，面对残酷的现实，路在何方？

江水问一个经历丰富的朋友：“我这官司还能赢吗”？朋友认真而不泛幽默地说：“按理说你应该赢，因为你有理；按礼说你却难赢，因为你没送礼”。

2023年5月末，江水好像感冒了，持续发烧，去医院就诊，胸部CT显示淡片影，大夫说是肺炎，嘱咐静脉滴注头孢，服布洛芬片退烧。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江水忽然晕倒，扶起后天旋地转，大口吐血块。老伴急忙拨打120，救护车把他送往市医院，诊断为胃出血、脑创伤性微量出血。

江水入消化内科住院半月，出院时仍轻度旋晕，视物模糊，医嘱居家静养。

7月，江水觉得身体好些了，就写了份材料去区人大投诉，他听说人大有权监督司法。

人大接待人员认真看了他的材料，觉得应该找信访，接着就给区信访打电话，把江水的情况对工作人员说了，放下电话就叫他去区信访。

区信访工作人员对江水还算热情，看了投诉材料，豋记后说：“回去等着吧。”之后又补充说：“你也得勤去乡政府找”。

江水信访不止一次，对信访没信心，他写了一份《行政裁定申请书》，交给主管农业的乡长，希望得到一个政府处理决定后再去法院起诉。

一个月后，乡政府还是出了一份《信访处理意见书》，避开江水的土地已经确权颁证的事实，照抄2019年的信访处理意见内容，说该地块是村集体的机动地，决定权推给村民自治。

江水当然不服，向区信访局申请复查，复查人员收下了他的材料，要他回去等信。

同时，江水听说终审后六个月内可申请再审，虽然启动再审的几率低，但毕竟有，有就要争取，他决定申请再审。

把二审时没派上用场的证据材料重新整理，写好了再审申请书，江水信心满满地去中院申请再审。

工作人员没看材料，冷冷地告诉他：“得去省高院申请”。江水不信，觉得对方在为难自己，就问：“为什么”？工作人员要他去问主审法官。

主审法官的电话打不通，江水又返回立案庭，工作人员要他打12368电话咨询，电话顺利接通，对方说民事再审在中院。

江水拿着手机对工作人员说：“你听，人家说在中院”。工作人员又打了一会电话，对江水说，因为你的案子被告是法人代表，所以申请再审必须去高院。

江水再拨12368，电话久未接通，只能先回家再说。下午两点许，江水突然接到高院电话，问他有什么事，他急忙把情况说明，对方说当事一方是法人，申请再审确实在高院，并且用短信把申请再审的条件和需要的材料明细发了过来。

几年来的维权，江水投诉举报电话没少打，其中不乏说不清、打不通的，能够回拨过来的绝无仅有，而且还把程序提示得清清楚楚，使江水对12368平台刮目相看，信心倍增。

2023年9月13日，按照髙院的信息提示，江水很快准备好了申请再审材料，通过邮政快递寄给了省高级法院诉讼服务中心，并查到对方已签收，便静待佳音。

一个月过去了，音讯全无，江水有些沉不住气，拨打12368询问，回说三个月内调卷，要他耐心等待。

三个月过去了，仍无音讯，江水再拨打电话，工作人员记下了他的身份证号，答应帮助查询。

2024年1月8日，江水收到高院信息：“案件已立案，审理期88天”。4月8日，又收到高院信息：“案件审理完毕，将向你送达法律文书”。江水非常激动，翘首以盼。

然而，多日没有收到法律文书，电话也打不通，这反常的现象使江水隐隐的感觉到不祥。过了近一个月，电话终于打通了，工作人员给了一个手机号，要他直接找法官。

电话一拨就通，法官说，现在法院改革，不发纸质文书，只能发电子文书，问他是否同意，江水感觉无语，心想：“不同意还能怎样？”

很快，江水就收到了高院发来的电子文书，不出意料，又是不符合再审条件，驳回再审申请。

法院告到头了，江水只能再去找区信访，他的复查申请还没出结果呢。工作人员看了高院的裁定书，几后天对江水说，乡里的信访处理意见已被他撤销，他已要求乡政府作出行证处理决定，说是乡政府到时会找你。

然而，江水多次连系乡长均被以各种理由搪塞，事情又陷入无休止的推诿扯皮中。

2024年12月，乡里突然告诉江水，村里要给他发新土地证，江水不信，原土地证没撤销，怎能又发新证？

乡政府工作人员向他展示了一份村委会的公示名单，上面确实有江水的名字，说是2018年土地确权时弄错了，要纠正，所以原土地证作废，要重发新证。

事情好像是真的，江水认定村委会又在捣鬼，把情况向区信访局反映，工作人员给乡里打电话：“土地证作废，有法律依据吗？”

2025年1月，乡政府在区信访局的督促下，终于出台了《政府处理决定书》，决定书仍然重复信访意见书的内容，增加了要江水去领新土地证的内容，全文没有引用一条法律，全凭主观臆断，毫无法律依据。

江水当然不服，向区政府申请行政复议。负责行政复议的机关是区司法局，负责人看了江水提供的材料，听了江水的诉说，觉得事实清晰明了，问江水是否同意调解，江水说同意，他便信心满满地说：“我争取给你调解成功。

然而，村委会和乡政府并没有他想象的知法明理，不理解他的善意，不同意调解。过完春节，司法局便按程序立了案，一翻诉辩之后，乡政府撤销了《政府决定书》，并说十五天之内将作出新决定。

直到二十多天后，乡政府才作出了新决定，新《决定书》仍一字不差的陈述旧的说辞，只是末尾处理决定引用了《土地承包法》五十五条之规定，承包经营权纠纷如调解不成，应向有关机构申请仲裁，或直接向人民法院起诉。

江水觉得乡政府已认定本案是“承包经营权纠纷”，去法院立案应该没问题。

负责立案的工作人员是一位年轻人，她看完江水的材料有些拿不准，说要问庭长。庭长还是原来的那位，她翻看着材料诧异地说：“高院都驳回了，再立案不还得驳回嘛”。

江水说：“所有驳回的依据都是土地纠纷应由政府处理，现在乡政府已经处理了，法院理应该受理”。庭长说：“可他们也没处理呀！”江水说：“他们认定是“土地承包承经营权纠纷，调解不成只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还不是处理吗？

经过一番波拆，立案庭把江水的材料收下了，却把诉状的日期用刀片轻轻地刮到只剩下年，要江水回家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