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缝隙里播种

何勇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清晨六点半的厨房,瓷砖上还凝着昨夜的凉。我握着陶土花盆蹲下来,把从老家带来的南瓜籽埋进土里。窗外的天刚泛出鱼肚白,手机屏幕暗着,还没开始弹出新一天的工作提醒。这片刻的安静,像墙缝里挤出的阳光,短暂得让人想轻轻攥住。</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亲总说我是捡漏的好手。小时候跟着她在菜园子,别人忙着给大片菜畦浇水施肥,我则蹲在篱笆根儿的碎土里撒点青菜籽。那些被锄头遗忘的角落,倒总能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后来在城市里买了房子,阳台只有窄窄一绺,我就在泡沫箱里种辣椒,在矿泉水瓶底钻几个孔,盛满土栽蒜苗。同事看见常笑我,说超市里几块钱就能买一大把,何必费这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可他们不懂,那些等待种子发芽的夜晚有多好。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先摸黑去阳台,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看土里有没有冒出嫩黄的芽尖。有时候是清晨,闹钟还没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爬起来,冲到阳台去看——啊,昨天还光秃秃的土,今天竟拱出个小绿脑袋,顶着种皮,像个怯生生的问号。</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年秋天,母亲住院,我每天在医院和单位之间跑。傍晚陪护时,走廊里总飘着饭香和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里发沉。有天路过医院门口的花店,看到角落里摆着一包虞美人种子,包装纸皱巴巴的。我买下来,回到病房,从床头柜里翻出母亲喝水的搪瓷缸,倒了半缸土,把种子撒进去,放在窗台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亲输液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看那个搪瓷缸。她说:“这花娇贵,怕是难长。”我说:“试试呗,说不定就活了。”过了几天,真的冒出细弱的芽,茎秆嫩得像能掐出水。母亲眼睛不好,却总盯着那点绿看,护士来换药,她还会提醒:“小心点,别碰着窗台上的花。”</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母亲出院,那缸虞美人跟着我们回了家。冬天过去,春天来的时候,竟开出了一朵花,薄薄的花瓣,红得像团小火苗。母亲坐在轮椅上,凑过去看了很久,说:“你小时候在院子里种向日葵,也是这样,天天蹲在旁边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忽然明白,我们播种的哪里是种子!是在拥挤的日子里,挤出一点盼头;是在慌乱的脚步间,停下来等一等;是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种上一点柔软的念想。就像此刻,我蹲在厨房,把南瓜籽埋进土里。阳光慢慢爬进来,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土里的种子在悄悄用力,我听见了时间在缝隙里发芽的声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