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衡阳行：铁骨丹心映潇湘

徐力功

提及文天祥，世人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凛然诗句。这位南宋末年的民族脊梁，不仅以忠贞气节震撼千古，更在衡阳这片热土上书写过铁腕治政、秘密练兵的传奇篇章。当历史的风烟拂过衡州古城，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热血往事，正随着我们的探寻徐徐展开。

一、铁腕肃政：衡州城里的"青天风暴"

南宋咸淳九年（1273年）冬日，三十八岁的文天祥踏着寒霜走进衡州提刑司衙门。这座坐落在大西门外的司法重镇，此刻正笼罩在贪腐的阴霾之下。据《衡阳府志》记载，时任提点刑狱使的侯必隆"擅权纳贿，刑狱冤滥"，百姓苦不堪言。

文天祥到任首日，便在衙前张榜《整饬吏治八条》，首条即是"贪墨者立斩不赦"。三日后，他亲审侯必隆案，当堂列出其"受贿三千贯、枉断人命十二"等罪状。在衡州百姓围观下，这位从四品官员被当庭杖责五十，刺面发配沙门岛。此举如惊雷炸响，衡州官场为之震动。

《文天祥衡州治政实录》记载，他首创"刑狱公示制"，每月初五在石鼓书院前张贴刑案卷宗，接受士民监督。更设立"鸣冤鼓"，凡遇冤情可直接击鼓面陈。衡州老匠人王五回忆："那会儿提刑司门前的铜鼓，三天两头被敲得震天响，文大人次次都亲自升堂。"



在整顿吏治同时，文天祥推行"惠民八策"：设常平仓赈济灾民，修浚蒸水河道，立义塾教化童蒙。衡州士人李铎在《衡阳杂记》中写道："自文公至，鳏寡孤独皆有所养，市井无欺诈之徒，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二、四明山秘练：暗夜中的抗元火种

当文天祥在衡州衙署秉烛夜审案卷时，城外三十里的四望山（今祁东四明山）中，一支特殊队伍正在密林间悄然成型。咸淳九年腊月，文天祥通过衡州知州宋若水引荐，结识了民间义士詹杰。这个曾是江湖镖师的汉子，被文天祥"驱除鞑虏，恢复中原"的抱负打动，毅然变卖家产招募壮丁。



据《祁东县志·抗元志》记载，练兵选址极费心思：四明山"峰峦叠嶂，林深路险"，北可通潭州（长沙），南能下桂阳（广西）。文天祥亲自绘制《四明山防务图》，将训练场分为三区：山脚练阵法，半山习骑射，山顶设瞭望塔。

训练方式更是别具一格。每日寅时（凌晨3-5点）即起，先习"岳家枪法"三刻钟，再练"文山阵"（文天祥独创的步骑结合战术）。为模拟实战，詹杰命人制作元军"铁浮屠"盔甲模型，让义军在荆棘丛中穿梭攻击。粮饷不足时，士兵们用竹片削成"箭矢"，在树干上刻出箭痕计数。



咸淳十年春，文天祥调任赣州前夜，在四明山巅与詹杰对月长谈。他解下腰间玉佩赠予义士："此去吉凶未卜，若有三长两短，詹兄可持此物赴赣州找吾弟文璧。"月光下，两千义军齐声背诵《正气歌》，声震山谷。

三、上元灯火：最后的诗意告别

德祐元年（1275年）正月十五，衡州城张灯结彩。这是文天祥在湖南任职的最后个元宵节，也是他与这片土地的深情诀别。

当夜，衡州知州宋若水在蒸水畔设"曲水流觞"宴。据《衡州上元张灯记》载，文天祥登临来雁塔，但见"士女倾城而出，朱扉半启，罗绮飘香"。蒸水两岸"百戏竞陈"，有走索者"悬丝于树，凌空而渡"，有幻术师"口吐火龙，手化蝴蝶"。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十六盏"文山灯"，每盏题写《正气歌》一句，随流水飘向洞庭。

宴间，老画师张远山献上《衡州上元图》。文天祥观后提笔在卷尾写道："今衡之民，务本勤力，衣食其耕桑，俭而不泰，风气淳厚。"此画后来被收入临安皇宫，元军破城时毁于战火，唯余文天祥手迹存世。



离衡前夜，文天祥独坐石鼓书院，就着月光修改《正气歌》。忽闻窗外有啜泣声，开门见十数百姓手持米酒、腊肉立于阶前。为首老者泣道："大人此去，恐难再回……"文天祥举杯长啸："诸君且看，他日山河重光日，吾当再与诸公共醉蒸水畔！"

四、血火余烬：五坡岭的未竟遗志

离开衡阳后，文天祥率义军转战赣闽。德祐二年（1276年）春，他在赣州变卖家产招募三万兵马，其中两千"四明山旧部"始终随侍左右。这支队伍在方兴山战役中以少胜多，斩元将李恒右臂，却在五坡岭遭遇致命打击。



据《宋史·文天祥传》记载，1278年冬，义军在广东海丰五坡岭休整时突遭元军包围。文天祥正欲吞冰片自尽，被部将拦住。被俘前夜，他面向衡阳方向长揖："詹兄，某先走一步了……"

元军主帅张弘范在营帐中展示文天祥的《衡州上元张灯记》，讥讽道："文丞相倒会享乐。"文天祥冷笑："此乃衡州百姓血泪所书，尔等鞑子岂懂？"当夜，他在囚船上写下绝命诗："衡州旧事如烟散，惟留正气满乾坤。"



如今，衡阳市府路的衡永郴桂道署旧址内，文天祥手书的《衡州上元张灯记》石刻依然清晰。每当元宵夜，蒸水河畔的灯笼依旧如星河倒悬，仿佛那位铁骨丹心的文丞相，仍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深爱的土地。这段穿越七百四十年的对话，让衡阳的月光永远染上了英雄的气概。

附：文天祥的《衡州上元张灯记》原文如下：

《衡州上元记》

元夕张灯，衡州故事也。咸淳十年，吏部侯公以尚书郎出守，其政清净，民安之。是岁上元，公命张灯，与民同乐。余时以守官在郡，得从观焉。

灯之品极多，其最盛者，为“琉璃球”、“万眼罗”二物。琉璃球者，中空，可容水数升，外施五彩，光射一室。万眼罗者，以竹篾为骨，外糊轻绡，缀以万眼，烛光四映，如繁星丽天。

州之男女，少长咸集，游观嬉笑，自昏达旦。公命设醴酒，陈百戏，以乐众庶。余窃叹曰：“昔人谓太平气象，于灯可观。今观此，信然！”

夫以一灯之微，而能使民忘其忧，乐其乐，况以公之政，其能使民安于无事，而自乐于为善者乎？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他日或过此，追思今夕之乐，不可复得，则余之文，或庶几有考焉。

咸淳十年正月十五日，庐陵文天祥记。

此文记述了文天祥在衡州任职期间，目睹上元节（元宵节）张灯盛况的见闻，并借灯会之乐抒发对吏治清明的感慨。文中提到的“琉璃球”、“万眼罗”等花灯形制，生动反映了宋代元宵民俗的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