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善德</p><p class="ql-block">美篇号:358498826</p><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 <p class="ql-block">三伏天的日头正毒，我在老家书柜翻腾旧物，胳膊肘一带，碰落爹那本蓝布面账本。书页“哗啦” 自个儿翻开，停在1988年7月20日那页—— 就像他当年打算盘，数还没听完，结果已噼里啪啦算好，巧得不能再巧。</p> <p class="ql-block">爹打小练算盘，手指翻飞时，珠子能甩出残影。早年生产队算账，他往长凳一坐，别人刚念到第三笔数，他这儿算盘珠子早噼啪响完，总数报出来，分厘不差。这本账册纸边卷得像灶台上晒枯的玉米叶，“上海” 两个字让汗浸得发蓝，跟块没洗净的土布似的，可里头的数字，横平竖直，比算盘珠子还周正。</p> <p class="ql-block">那时山东农村哪有电风扇？爹总说上海的热邪性，“像钻进刚熄火的灶台，喘气都带火星子” 。账册头页画了支歪扭温度计，红铅笔把39℃描得老粗，旁边记着：“伙房铝锅，晌午搁太阳地，打个鸡蛋能煎黄。” 当年公社书记点他去上海，就因算盘精，派去给建筑队管账。他住闸北区棚户区工棚，八个人挤四张上下铺，蚊帐补丁摞补丁，夜里月亮影子在棚里晃啊晃，能数着玩。</p> <p class="ql-block">入伏那天七月廿三，账上字歪歪扭扭 —— 天太热，握算盘的手沁满汗，笔都捏不稳。记着：“今日支：冰棒2分×5 = 1角（给五个伙计分），信纸3张 = 4分，汇款50元（给潇潇买凉鞋）。” 末了画个小冰棍，笔尖把纸戳破了，活像他算错数时，在算盘上多拨的那颗子。</p> <p class="ql-block">晚上和同屋上海师傅对账，师傅用铅笔头在废报纸上演算，爹就噼里啪啦打老算盘。汗珠子顺着下巴滴在算盘上，滚到 “7” 字档，黏住不动。师傅操着上海话笑：“小吕呀，你算盘打得比钟表还准，得垫块布哟，别让汗锈了珠子。”</p> <p class="ql-block">有回下暴雨，工棚漏得像筛子，爹赶紧把账本裹进化肥袋，塞枕头底下。后半夜雨停，他蹲路灯底下对账，蚊子往耳朵里钻，他左手挥蒲扇，右手拨算盘，“二一添作五” 口诀念得轻轻的，倒把蚊子赶跑了。隔壁张阿婆端来碗绿豆汤，碗沿缺个口，汤里漂着几粒没煮烂的豆子，念叨：“后生仔，账算得再清，也得顾着身子！” 那天账本没记数字，只写：“绿豆汤一碗，抵得上半宿凉快。”</p> <p class="ql-block">爹说上海有三处能歇脚：弄堂口修鞋摊的帆布棚，百货大楼吊扇底下，还有凌晨三点的黄浦江沿。他总天不亮去外滩对账，江风带着潮气扑在算盘上，把 “钢筋”“水泥” 这些硬邦邦的词，都吹得软和了。有回见个老先生在地上写毛笔字，他站旁边瞅半天，回来在账本空白处画个小算盘，注：“墨香混着算盘珠木头味，比艾草还驱蚊。”</p> <p class="ql-block">账册中间记了不少收工事儿。跟张师傅学认弄堂，“石库门门环摸三下，比算盘清盘键还灵” ；“卖西瓜的铃铛‘叮铃铃’，咱老家是‘哐当当’” 。有天收工晚，俩人蹲马路牙子啃西瓜，爹把瓜籽吐在手帕里，说要带回家种。张师傅笑：“山东土养不活上海籽，就像南方算盘，到北方未必顺手。” 那天账本支出栏空着，画个圆西瓜，写：“张师傅请的，沙瓤，比算对大账还甜。”</p> <p class="ql-block">八月底离沪，爹在火车站买两串冰糖葫芦，红果子裹着糖衣，太阳底下亮晶晶，像他算盘上的铜档。账本最后一页总账：“路费4块2，饭钱18块5，剩3块7。” 底下红笔写：“账能算清，人情算不清。” 他把张师傅送的紫檀木算盘带回家，摸了这些年，光溜溜的，跟当年打熟的那把一个手感。</p> <p class="ql-block">去年收拾抽屉，在账本夹页摸到张1988年上海粮票，叁市两的。票面上外滩钟楼，尖顶有个铅笔点的小黑点，像爹算完账，在总账后画的小对勾。现在我常坐槐树下翻这本账，风一吹纸页响，就像爹在打老算盘。突然懂了他为啥三伏天把账本、算盘搁太阳下晒 —— 有些带着温度的物件，得常晒着，才不会 “生锈” ，里头的回忆，也能一直鲜活 。</p> <p class="ql-block">承蒙诸位美友厚爱，奈何时间不敷，暂难一一回复，深感歉意，感恩之情，铭记于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