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的力量】我的化疗日记

『陈小悦』养病中

<p class="ql-block">化疗第四周期,我的口腔率先沦陷。舌尖上绽开的第一处溃疡,像被滚烫的油滴灼伤,火辣辣的刺痛随着每一次呼吸蔓延。</p><p class="ql-block">不过几日,整个口腔已沦为战火肆虐的疆场——上颚、牙龈、两颊内侧,无数个米粒大小的溃烂创口隐隐作痛,如同撒了一把盐在伤口上。</p><p class="ql-block">最残酷的是吞咽。稀粥滑过喉咙时,刀割般的剧痛让我想起对面床的阿姨,化疗时含泪吞药的模样。我试着像她那样含着冰块,却发现自己连冰块的寒凉都承受不住。蜂蜜水在溃疡面流淌的刹那,甜与痛同时在味蕾爆炸,像极了母亲去年偷偷把靶向药混在蜜饯里哄我吃药的场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深夜疼醒时,我对着镜子张大嘴,看见那些惨白的溃疡如同月面环形山,在惨白的口腔黏膜上沉默地宣告着身体的沦陷。忽然,一滴蜂蜜从嘴角滑落,在锁骨处摔成破碎的琥珀——这甜蜜的刑罚,竟成了我与母亲跨越时空的隐秘对话。</p><p class="ql-block">指尖的麻木如潮水般蔓延,某个深夜我惊醒时发现,自己正用失去知觉的手指反复触摸母亲留下的羊毛披肩。那些细密的针脚突然变得陌生,就像我逐渐陌生的身体。化疗药在血管里奔流的灼烧感,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把湿毛巾敷在我额头的瞬间清凉。</p><p class="ql-block">最残酷的是脱发。当第一缕灰白的发丝缠在梳齿上时,我竟有种诡异的轻松——终于可以像病友那样,坦然面对镜中的自己。但真正看见头顶斑驳的"地图"时,熟悉的恐惧又涌上喉头。化疗室窗台上的吊兰垂下新生的气根,在晨光中轻轻摇摆,像极了我化疗帽下漏出的几绺白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味觉的背叛来得毫无征兆。那天值班护士小赵递来的草莓味营养剂,在我舌头上却绽放出铁锈与消毒水的混合滋味。我忽然记起丫头总把靶向药藏在冰糖葫芦里,她笑着说"苦日子要裹着糖衣吃"。现在我的药盒里也躺着颗水果糖,锡纸已经氧化发黑。</p><p class="ql-block">化疗的最后几天,骨髓抑制的疼痛达到顶峰。每个翻身都像被重锤敲击脊柱,连呼吸都带着肋骨的抗议。止痛泵的滴答声里,我听见母亲生前的录音:"疼就喊出来,别学妈妈忍着。"现在我的惨叫回荡在空荡荡的病房,混合着监护仪有节奏的哔哔声,竟意外地让人安心。</p><p class="ql-block">化疗结束那晚,我恍惚看到死与生的交界,突然明白化疗的残忍在于它把时间拉得特别长——长到足够我们记住每一种副作用的形状,长到能在剧痛里辨出希望的纹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止痛药成了我最熟悉的陌生人。我总盯着铝箔板上那些彩色胶囊发呆——它们多像母亲在我去年化疗时,藏在糖果罐里的靶向药,每一粒都裹着蜜糖色的倔强。现在我的抽屉里也躺着这样的"糖罐":薄荷绿的止吐片、樱花粉的升白药,还有星空蓝的止痛胶囊。每次吞服时,它们都在食道里划出彩虹般的轨迹,就像化疗后女儿给我新买的假发,在镜子里抖落出糖果纸似的反光。</p><p class="ql-block">母亲曾说药丸是"苦味的彩虹糖",如今我终于懂得:当生活把苦味碾碎成粉末,我们仍能选择用色彩吞咽它。就像我戴着的假发,在每一次化疗后,依然要选最鲜艳的颜色——那是向病痛宣告的无声战争,也是生命对世界最后的温柔挑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