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当早晨悠悠醒来,最早映入我眼帘的就是正对面的书橱。在装修新房的时候,我让师傅将这整面墙建造成书橱,从地下一直到天花板。书橱面积多少,我没有计算过;里面到底放置了多少本的书籍,我也没有统计过。平时除了中间橱柜的几本工具书我偶尔有翻动,其余的书籍都是束之高阁,基本没有触动。没有触动,一是因为基本上不使用;二是因为即使偶尔想使用,也不知道该书的具体位置,久而久之,干脆就不使用。除了淡淡的书香墨味还在提醒我它们曾经是我往昔的精神依托,但在理智世界里差不多将其等同于存放废品的橱柜。</p><p class="ql-block"> 随着科技的发展,我知道许多旧事物将会被新事物所替代,这是历史的必然,而且淘汰的速度与科技的发展成正比。我不是顽固派,也没有太多的怀旧伤感;但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认知上,最无法让我接受的是被历代读书人视为生命的书籍也有居然被逐渐淘汰的一天,那句流传了千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格言也会在电脑和智能手机的面前变成了一句褪色的箴言。</p><p class="ql-block"> 在人们的眼中,我是活得最平凡无趣的一个,凡是称得上高雅和浪漫的情趣基本上都与我绝缘,不谙博弈歌舞,也极少流连山水之间;但“人生自是有情痴”,我也有我的情痴,那就是书籍。从小我就爱好读书,在我读小学时期的农村,书籍极为匮乏,凡能借到的书籍都成了我阅读的对象。虽然小学生的我,不知道什么是“黄金屋”和“颜如玉”,但照样读得如痴似醉。记得四年级时,语文老师告诉我,溪柄的新华书店可以买到《新华字典》,于是我便向父母要了钱,翻山越岭几十里买回了心仪已久的《新华字典》。</p><p class="ql-block"> 工作以后,虽然有了经济的自裁权,但微薄的工资令我处处束手束脚,精打细算,唯有在购书的方面却显得无比的大方。尽管也有过犹豫和羞涩,但也绝不轻言放弃。随着年龄的疯长,许多往事都被掩埋在时间的砂石和杂草之中,但仍然有许多购书的情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是我刚刚走上中学讲台的开始,也是我尝试学写古典诗词的蜜月期。其时正处于文革的特殊时期,根本买不到这方面的书籍,只能靠比照唐诗宋词来揣摩总结平仄和押韵的规律。我常常利用上街买菜的机会光顾书店,希冀有所收获。197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重版了修订版的《诗韵新编》,我无意中在书店看到了这本梦寐以求的书,犹如考古家发现了千年前的古墓,激动得心中怦怦跳。根本无暇翻阅,付完钱就匆匆赶回学校,迫不及待地浏览翻动,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这绝对是我最激动的一次购书体验,一切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此后的几十年,无论我调动到哪所学校,这本书一直放置在我的案头,每一页的字里行间都记录着我与它的对话。直至近十来年,中华诗词学会提倡用平水韵写诗,这本历尽沧桑的书才回归到书架上。</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购书的情景也会不时在我的眼前浮现。当时我在三中,宿舍的下面就是白云书店,有事无事都会到书店逛逛。当时书店进了一套钱钟书的《管锥编》,共四本,价格似乎是我当时月薪的三分之一。那时的舆论对这本书推崇备至。明知这书对我没有实际的意义,但一旦盯上了,就搞得我寝食难安。时不时进店翻翻,出来时老板总会送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最后咬牙买下,终于换回了以后的寝食安稳。</p><p class="ql-block"> 我爱书,但一生又遭遇过多次弃书的痛苦。也许是那时候没有成功学之类的书籍,不懂得处理与领导的关系,好几次被校长请出校门去另地“高就”。而每一次的“高就”,都是对我藏书的一次浩劫。“高就”的单位宿舍大小无从预料,不得不先对旧书进行大规模的清理。最惨的一次是从三中调动到一中,当时我仅仅带走一些重要的书籍,其余的都仍然放在三中。后来我妻子提前病退了,三中要乘机收回宿舍,而我小小的一中宿舍的所有空隙都已被书架占据,如果将书籍运回显然无处存放,我只能委托同事将存放三中的书籍当作废纸处理掉。同事问我要不要回三中做个最后的取舍,我坚定地回答:不看了,让它去吧。我知道,看了也无补于事,只会徒增烦恼,就让时光来慢慢消化我对这些书籍的凭吊。后来同事告诉我,卖了六十多元。呜呼,几书架的书籍竟然等同一箱的高钙牛奶!</p><p class="ql-block"> 做为高中的语文老师,我不喜欢批改试卷与作文,我觉得那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工匠活;但我不讨厌备课,有时甚至觉得是享受,尤其是有难度的课文。它逼着我去翻书,去查找资料,若有所得,便会“欣然忘食”。我对自己的藏书了如指掌,每本书都留有我清晰的指痕,需要时,我可以快速地找到。</p><p class="ql-block"> 曾几何时,随着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它们强大而快速的搜索功能使纸质的书籍成为了摆设,书本在银屏的荧光中逐渐消失了墨香。到处可以看到边走路边看手机的行人,再也看不到手捧书本的阅读者。书店里绝大部分是教辅和儿童读物之类的书籍,很少有文学、学术之类的著作,即使教辅也沦为敲开大学之门的砖头。每年高考之后,高三毕业生的宿舍堆积如山的便是被学生废弃的各科教辅。</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时代的倒退,我只知道过去嗜书如命的我会变得与书籍形同路人。伏案读书的情景被定格在历史的长廊,见到的只是在电脑前敲击键盘和躺在被窝里看手机的画面。尽管新房装修了精致的书橱,但许多人可能也像我一样,仅将其作为书籍的归属地,真正的精神家园已经不复存在。有时我也会静静地站在书橱的外面,闻着残存的淡淡的书香,但已经失去了打开书橱之门的冲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