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篇 号:5879152 我与外婆在一起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羊子巷的外婆家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精神寄托,也是我童年乃至一生中最重要的情感归属地。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无论外婆家多么清贫,那里承载着无条件的爱、关怀和接纳。成为我抵御人生寒冷的精神力量,也承载着我最深厚的情感记忆。我在那里度过了美好时光。自从全家1969年离开省城前往靖安山区后,当年才九岁的我,回省城的外婆家不方便了,每年寒暑假成我唯一指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印象最深的1971年寒假,遭遇罕见大雪,通往省城的路被大雪封山了。父亲看我坐卧不宁的样子,决定冒一次险。他先是找了一个去省城拉急件的差事,又让厂里开车技术最好的姜司机检修车辆,再给车轱辘加上防滑链。避免姜司机开车打盹,也是犒劳感谢姜司机冒险出车,父亲拿出自己平时不舍得抽的“大前门”香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父亲准备亲自押车,他要把我送回那个需要七拐八弯才能找到的羊子巷,我的外婆家。</span></p><p class="ql-block"> 靖安的雪下得正紧,原始森林里的风裹着雪粒撞在我家居住的奶奶庙的窗户纸上,发出呜呜的响,父亲说这风能把老虎冻成冰坨,可我满脑子都是羊子巷的青石板:那里的雪化得快,总能露出些带着煤渣的泥,踩上去软乎乎的。</p><p class="ql-block"> “小民,去省城的车有了!”父亲的声音撞开木门,带进一股寒风。我撂下手里的寒假作业就往外跑。</p><p class="ql-block"> 为了我能搭便车回外婆家,父亲专门申请了一个去省城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解放牌卡车已经启动,冒着热气,由于空车去,重车回,车斗里堆着几个空木箱,姜司机正往轮胎上缠铁链,铁链扣碰撞的脆响,比过年的鞭炮还让人欢喜。</p><p class="ql-block"> 父亲把我塞进木箱里,用军用雨衣裹了三层,只留双眼睛在外,然后又在我脚边放下不少妈妈事先准备好的山区土特产。“冷了就唱《东方红》,唱出声就不冻了。”他往我兜里塞了个烤红薯,皮焦得发黑,热气却顺着棉衣缝往骨头里钻。</p><p class="ql-block"> 我看见父亲站在雪地里,棉袄后襟沾着霜,像株被冻僵的松树。</p><p class="ql-block"> 车轱辘碾过靖安原始森林的积雪,铁链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雪片像被撕碎的棉絮,砸在解放牌卡车挡风玻璃上,飘进木板车厢里,一会功夫,我身边已积满雪花。我裹在父亲的雨衣里,鼻尖却依然能嗅到车厢板上冻住的汽油味:那是比山区柴烟更陌生的气息,它是带我去羊子巷的希望。</p><p class="ql-block"> 卡车在雪裹着泥,泥缠着雪的泥泞路上摇摇晃晃,我扒着车板数树。那些松枝上的雪厚得能压断枝桠,倒下来时会砸出闷响,同车的王叔叔说那是山神在打鼾。可我总觉得,它们在往南跑,跑向羊子巷的方向:那里有外婆的灶房,灶膛<span style="font-size:18px;">永远烧得旺旺的,</span>堂屋的炭盆埋<span style="font-size:18px;">着红薯。</span></p><p class="ql-block"> 进入省城,雪变成了雨。七拐八弯穿过别人家的堂屋,胶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青砖空地上的水洼映着我的影子,瘦得像根柴禾。突然闻到一股油烟味,混着辣椒的呛,人还没进屋,我扯开嗓子喊:“婆婆!”随着木门“吱呀”开了,外婆碎步扑过来抱住我,灶灰蹭在我脸上:“我格崽哟,耳朵冻出血了啊!”</p><p class="ql-block"> 羊子巷同样冰天雪地,屋檐上倒挂着一根根长长的冰凌子,无孔不入的寒风顺着不严实的门缝刮在熟睡人脸上像刀子剜肉般生疼,仿佛要把蜷缩在四面透风老屋里的人撕碎嚼烂。</p><p class="ql-block"> 外婆家所有面积不超过二十平米,堂屋更是挤得转不开身。外婆家人口众多,过年全回来,只能吃流水席,即便如此,依然是站着比坐着吃饭的人多好几倍。</p><p class="ql-block"> 我平时回外婆家,见得最多的只有正美,正凤阿姨。其他都远走高飞了。</p><p class="ql-block"> 昌昌舅舅是老三届知青,刚从建设兵团的朱港农场回来,棉袄上还沾着稻草。他是运动健将,体格魁梧,见了我就拦腰扛起,亲热的胡茬扎得我脖子痒。正美阿姨坐在炭盆边织手套,毛线是拆了旧的劳保手套,针脚歪歪扭扭。我赶紧上前喊“阿姨”,阿姨见我盯着看,把针往发间一别:“给你织的,过几天就能戴。”</p><p class="ql-block"> 夜里挤在外婆家唯一值钱的棕绷床上,我挨着外婆的脚。她的脚像老树桩,却总把汤婆子往我怀里塞。“靖安的雪比这儿深吧?”她摸我手上的冻疮心疼得直唠叨:“明年别来了,等娶老婆再来。”可我知道,她早备好了我爱吃的炒黄豆,用坛子装着,藏在一个我找不到犄角旮旯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快过年了,雪也停了。舅舅从棉袄里摸出几张副食品卷。“农场省下的,让外婆烧红烧肉给你吃。”仿佛立刻有猪肉的香在鼻尖炸开,我突然想起靖安的奶奶庙,母亲总对着空猪油罐子叹气,说城里的猪肉能香到骨头里。</p><p class="ql-block"> 其实,外婆家日子过得清苦。听满满阿姨说,家里穷啊,每一颗煤球比大米精贵,甚至买回来的煤球要锁在煤柜里。</p><p class="ql-block"> 灶房里的火噼啪响,我抢着要烧火。火钳没拿稳,通红的煤球滚到手上,烫出个大水泡。外婆点起煤油灯,缝衣服的银针在火上燎了燎,挑破水泡时我咬着牙不吭。</p><p class="ql-block"> 外婆神秘地掀开破旧的碗柜,端出一碟白糖糕:糯米粉炸得金黄酥脆,上面撒着晶莹的白糖。 </p><p class="ql-block"> “慢点吃,别噎着。”外婆慈爱地看着我狼吞虎咽,手指轻轻拂去我嘴角的糖粒。外婆的手糙得像砂纸,擦我眼泪时却轻得像羽毛。</p><p class="ql-block"> 外婆说,吃甜食,手上的水泡就不痛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多双筷子,意味着另双筷子就得饿着,我少不更事,也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婆家跑,现在想起来,给长辈添多大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父女与外婆在常州 <p class="ql-block"> 该回靖安了。外婆往我背包里塞东西,炒黄豆藏在裤兜,最后往我手心里塞了五分钱,冰凉的硬币贴着手心,像块小烙铁。</p><p class="ql-block"> 卡车在巷口等,姜司机正在车斗里铺稻草。外婆站在青石板上,蓝棉袄被风吹得鼓起来。“小民,”她突然喊:“暑假记得再来!”我扒着车栏点头,看见她抬手抹脸,袖口沾着灶灰,在脸上划出两道黑痕。</p><p class="ql-block"> 车开时,羊子巷的青石板往后退,正美阿姨织了一半的手套挂在门楣上,被风吹得晃悠。正凤阿姨追了两步,手里攥着个报纸包,是新买的“白糖糕”。我伸手去接,车却拐了弯,纸包掉在雪地里,像块融化的金子。</p><p class="ql-block"> 回靖安的路更长,雪又下了起来。我把脸埋在雨衣里,闻到炒黄豆的焦香,摸到手心里的硬币,那是羊子巷的温度,烫得人想掉眼泪。后来才知道,外婆那天站在巷口,直到雪盖住了她的蓝棉袄,还在念叨“暑假再来”。</p><p class="ql-block"> 山里的风依旧撞着窗纸,可我不再怕了。裤兜里的炒黄豆还硬邦邦的,咬开一颗,香得能看见羊子巷的阳光,当羊子巷的雪化了,青石板上会冒出些绿芽,像极了外婆缝补的针脚,细密地,把日子串成了线。</p> 兄妹与外婆在常州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该文的创作思路与体会</p><p class="ql-block"> 首先要强调的是,我自己特别喜欢,也很满意这篇文章,所以我把自己的创作思路与体会分享给大家。</p><p class="ql-block"> 一,该文是一篇饱含深情的抒情叙事散文。我通过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细节,描绘了一段特定年代背景下珍贵的亲情记忆。文章以1971年寒冬冒雪回外婆家这一核心事件为骨架,完整叙述了一次探亲之旅,脉络清晰。文章采用倒叙开头,点明主题,然后按时间顺序详述事件,最后以富有象征意味的感悟收尾,首尾呼应,结构完整。</p><p class="ql-block"> 二,文章中用大量具体描述,生动再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普通百姓,特别是城市底层的生活图景:物资极度匮乏、居住条件拥挤、生活清苦。然而,正是在这样的艰难中,亲人之间相濡以沫的温情、外婆乐观坚韧的生活态度,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微小期盼,显得格外珍贵和温暖,也成为人们照亮那个年代的微光。</p><p class="ql-block"> 三,家与归属感的具象化:这是该文最核心的主题,也是我最想描述的。羊子巷的外婆家,是我童年乃至一生中最重要的情感归属地。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无论外婆家多么清贫,那里承载着无条件的爱、关怀和接纳。成为我抵御人生寒冷的精神力量,也承载着我最深厚的情感记忆。</p><p class="ql-block"> 四,由于该文是一篇典型的抒情叙事散文。所以,我采用形散神聚、真情实感、细节描写、语言个性等散文特征进行描述,比如“形散”体现在时空跳跃:从靖安到省城,从童年到成年;“神聚”则是始终围绕亲情归属这个内核。</p><p class="ql-block"> 最打动我的是那些生活细节的描述,比如煤球锁煤柜的举动胜过千言万语,把物资匮乏写透了。</p><p class="ql-block"> 语言风格上,方言词“格崽哟”的运用特别传神,既塑造外婆形象又体现地域特色。而像“雪片像被撕碎的棉絮”这样的文学化表达,又让文章超越了普通回忆录。</p><p class="ql-block"> 结尾处“把日子串成线”的升华,正是散文特有的哲理意味。显得自然动人。</p><p class="ql-block"> 最后那个“融化的金子”的比喻是我的神来之笔。掉落的纸包既是实体事件,又暗喻着时光中遗失的美好。但我马上用裤兜里的炒黄豆作呼应,暗示有些温暖永远不会遗失。这种叙事手法让文章余味悠长。</p><p class="ql-block"> 正是我的独具匠心,让这篇散文充满了打动人心的力量,成为一幅记录时代风貌和永恒亲情的动人画卷。也是对我坚持文学创作四十余年的最好回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