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沟古村:‍龙门河畔农耕韵 ‍黄土坡上岁月痕

康乃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乡村的人拼命往城里挤,城市的人拼命向乡村移。乡下人羡慕城市的高楼大厦,城里人向往乡下的自然宁静。大概如此吧。也许是在一个地方居住久了,就想换一个环境,出去走走。比如久居闹市、身裹喧嚣的我,在快节奏的夹缝里总想着躲进一方能安放心灵的僻静之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月的一天我去榆次办事,因买了山西文旅年卡,想顺道逛一下,就搜出了“后沟古村”。原来这是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世外桃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的脚一踏进那个安放在山里的沟时,一刹那间,我便感觉我与久违的宁静链接起来,原汁原味的气息将我的浮躁淹没,淳朴古韵缠绕于沟沟壑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沟古村位于晋中市榆次区东赵乡,紧邻龙门河畔,东与寿阳县接壤,总面积1.33平方公里,有75户人家,265人。其村史可追溯到唐代,至今已有1200余年的历史,是浓缩了千百年黄土旱垣农耕文明的经典村落。2003年元月,被中国民协确定为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古村落调查保护示范基地,有“中国古村落抢救第一村”之称。是由文化型官员耿彦波与中国民协原主席冯骥才发现、抢救和保护下来的。冯骥才先生曾多次莅临后沟考察并题写村名,称之为“农耕的桃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值四月,走进后沟古村,一股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这座被考古学家称为"农耕文明活化石"的村落,像一枚楔入黄土深处的印章,镌刻着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密码。龙门河蜿蜒而过,将四十里河谷最丰饶的"二龙戏珠"之地赐予了这个村庄,让每一粒黄土都饱含着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沟的枣树是活着的史书。村口那株三百余年的老枣树,虬枝如铁,仍年年挂果。张姓老人告诉我,明朝洪武年间,他们的先祖从山东清河迁来时,就带着枣树苗。如今后沟的"晋枣"皮薄肉厚,掰开能拉出金丝,曾是贡品。枣树下,红军伤员的故事被代代相传——抗战时期,村民用枣泥拌小米粥喂养受伤的八路军战士,地窖里藏着绷带和药罐。这些枣树,见证了一个村庄如何用甜蜜滋养苦难。</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拜谒过丁香馥郁的关帝庙,挥离梵音袅袅的观音堂,东行便是走进古村中心的龙门石桥,龙门河环村而过,潺潺的流水声似奏着音乐。过桥后,上斜坡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场地,场园内挺立着一棵苍老的古树。村庄的中心地带,有座经历了六百多年风雨侵蚀的古戏台,梁柱间的彩绘尚未褪尽。这里唱过晋剧,也开过抗日动员会。我游到此处的时候,正播放着山西民歌《桃花红杏花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沿陡坡向上便进入后沟古村村史馆,时光的尘埃在斜射的光柱里轻轻浮动。青砖墁地的老屋正中,一架龙骨水车静静伫立,木制的齿轮上还沾着三十年前的泥痕。墙上泛黄的家谱像展开的折扇,张氏先祖"酿酒兴渠"的往事在宣纸上洇开墨香。玻璃柜里躺着抗战时期的煤油灯,灯罩上的弹孔依然触目惊心,旁边泛黄的借据上写着"今借到后沟村民小米三斗",落款是"八路军某部"的模糊印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角处,整面土墙嵌着百年前的农具:弯月般的镰刀还带着麦芒的倒刺,木犁的扶手被磨出琥珀色的包浆。最动人的是墙角那盘石磨,磨缝里残留的枣泥早已干涸成赭色结晶,仿佛还能嗅到当年军民共碾军粮的甜香。窗下条案摆着村民捐赠的"三寸金莲",绣鞋上的并蒂莲褪了色,却比任何史书都更鲜活地诉说着小脚丈量过的黄土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穿过一个院落,见到陈列的剧照、道具和拍摄花絮,这里曾是《烽烟尽处》《于成龙》《民警老林的幸福生活》等的取景地,生动记录了这座古村与光影艺术的深厚源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摄影机架在黄土坡上,镜头扫过斑驳的窑洞、枣林掩映的石巷。演员们换上粗布衣裳,在油坊木榨旁对戏,场记板一响,后沟古村便成了戏里的旧时光。村民蹲在镜头外嗑瓜子,看自家院子变成别人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中四大作坊飘散着不同的岁月沉香。酒坊里62度的土酿,用的是古法"天地人"三才发酵术;油坊的木榨机需要六个壮汉合力操作,榨出的胡麻油能照见人影;醋坊的"夏伏晒、冬捞冰"工艺,让醋缸里沉淀着四季轮回;豆腐坊的石磨昼夜不息,磨出的浆汁如龙门河水般清冽。这些作坊不是摆设,八十三岁的王师傅至今用祖传手法做豆腐,他说:"老祖宗的手艺,丢不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来,尝一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我走进酒坊,一坛坛老酒好像诉说着一串串故事。我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寻找微醺的感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据史料记载,这香气里沉淀着唐代以来的酿造智慧——公元819年,张氏始祖张崇晖从山东清河迁居至此,不仅带来了农耕技术,也带来了酿酒工艺。酒坊师傅用最原始的木甑蒸馏,高粱在石碾下破碎,发酵的陶缸沿墙排列,这一切都遵循着祖辈传下的古法。冯骥才曾在此驻足良久,他说这样的作坊"不是表演给游客观赏的景点,而是村民真实生活的一部分"。酒香中,我仿佛看见历代农人耕作归来,围坐小酌,将疲惫与欢欣都倾注在这琥珀色的液体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张、王、李、刘四大姓氏的族谱,在祠堂里堆成小山。张氏家谱记载,始祖张崇晖不仅是酿酒好手,更精通水利。他设计的"暗道排水系统",用陶管串联起整个村落,雨季时巷道从不积水,让德国专家连称奇迹。王氏祠堂的匾额上"耕读传家"四个大字已经斑驳,却仍能想见当年私塾里"之乎者也"的诵读声。这些姓氏不是简单的血缘符号,而是承载技艺与道德的容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在村中,随处可见冯骥才当年考察的痕迹。他惊叹于这个"浓缩了黄土旱塬农耕文明传统经典"的村落,不仅保存了完好的土穴窑居,更有"可以与现代一流水利设施相媲美的排水系统"。村谚云:"四十里龙门河正当中,二龙戏珠后沟村",道出了村落依风水而建的智慧。左青龙、右白虎的两座土山环抱村庄,既是自然屏障,也是村民心中的圣山,禁耕、禁牧、禁火。这种对天地的敬畏,正是冯骥才所说的"中国人与自然相处的哲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村的窑洞群依山而建,远望如蜂巢。走进任何一户,都能看见土炕连着灶台的"一把烧"设计,灶火的热气通过炕道,让寒冬也有了温度。门楣上"耕云种月"的木雕,窗棂间"鹿鹤同春"的剪纸,无不显露着农耕文明对天地的诗意理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幽暗的古地道钻出,眼前豁然开朗,便是后沟古村最神秘的“吊桥院”。此院三面环山,绝壁如削,形似簸箕,唯西崖凿一隧洞出入,村人唤作“旮旯院”,颇有遗世独立之态。院中深坑横亘,旧时架设吊桥,白日放下通行,夜间收起防盗,俨然一座微型寨堡。传说此院乃张氏先祖所建,后沟张姓占八成,唐代避乱迁居于此,世代繁衍,吊桥院便是其防卫智慧的缩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踏过吊桥,穿过影壁墙,院中窑洞层叠,砖雕精美。东侧一孔窑后藏瞭望台,可俯瞰寿阳古道,当年匪患频仍,张氏族人借此守望相助。如今吊桥已换作混凝土,唯余石壁斑驳,诉说着千年家族兴衰。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沿山径攀至村北制高点,“真武庙”巍然矗立。此庙与观音堂子午相对,玄武大帝镇守北方,朱漆门楣题“玄天宫”,檐角飞翘,似欲乘风而去。凭栏远眺,黄土沟壑如龙脊蜿蜒,层窑叠院星罗棋布,龙门神泉一线银光隐现。山风过处,仿佛传来古戏台上的晋剧梆子声,与庙前铜铃清响交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角下坡,忽见“将军府”——青砖门楼悬“勤能持家”匾,乃乾隆御赐。院中陈列泛黄读物与旧照,主人张晓赤12岁投奔八路军,百团大战、尖山战役烽烟历历。正房窑洞冬暖夏凉,厢房低矮恪守“兄东弟西”之礼,石阶苔痕斑斑,似将军年少时奔跑的足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沟古村的庙多得像个神仙聚集地。关老爷的庙挨着观音菩萨的堂,读书人拜的文昌阁对面就是土地爷的小庙。村民根本不管啥教派——娃要考试就去文昌阁摸毛笔头,天旱了往关帝庙瞅瞅大刀有没有"出汗",想抱孙子就去观音殿挂红布条。逢年过节更热闹:蒸了年糕先给孔子供一块,转头又给真武大帝送碗枣粥。戏台唱大戏时,关公的供桌借给观音摆果盘,这哪分得清佛道儒?神仙们在袅袅香熏中共享人间烟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开后沟古村时,我含了一颗枣在口中。甜味在舌底化开的刹那,忽然懂得所谓活着的文明,不过是这般模样:当古庙的香灰落在新蒸的年糕上,当红军的传说融进孩子的童谣里,当离别游人的行囊装满枣与酒,后沟便不再是一个地名。它成了流动的基因,随着枣核埋进异乡的土壤,随着酒液渗入血脉,从此在每一个回望黄土的深夜,涌动着古老而温热的潮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