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最初到哈尔滨,是在一九八九年盛夏。当时心中装满了郑绪岚那支《太阳岛上》的歌声,乘着风,踏着热浪奔赴松花江畔。其后又曾因开会和途经,两次造访过它,然而总是被绿色簇拥着的夏天。而心底里,那一片银装素裹的北国冰雪世界,却始终在遥遥召唤着我,如一个多年悬而未赴的约定。</p> <p class="ql-block"> 直至今年二月,我终于踏上这银白铺就的哈尔滨大地。严寒之中,我第一口呼吸便如冰针轻扎肺腑,零下二十多度的凛冽寒风扑面刮来,使人不由缩颈屏息。眼前白雾呵出又散,睫毛也悄悄结出微霜,寒冷像小针轻刺着每寸皮肤。然而,这刺骨寒流却反而点燃了身体里一股执拗的劲头——脚踩在厚雪上发出干脆的吱嘎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寒冷的鼓点;冻得通红的脸颊,竟蒸腾起一股豪情,呵出的团团白气,倒似向寒冬宣战的旌旗。</p> <p class="ql-block"> 在哈尔滨,我踏足索菲亚教堂,凝视那饱经沧桑的绿顶,仿佛还能听见昔日祈祷的余音,在寒风中悠悠回旋。也漫步在中央大街面包石铺就的悠长街道,两旁欧式建筑肃然静立,沉静地承载着历史,似在无声述说百年风云。而松花江畔巍巍矗立的抗洪纪念塔,则如巨人般默然守望着滔滔江水,提醒着人们那曾经撼动天地的抗争。</p> <p class="ql-block"> 当然,最撼动心魄的,终归是冰雪的奇观。冰雪大世界中的冰雕,剔透玲珑,似凝固的琉璃,又似凝固的海,蓝光幽幽,在夜空中与星辰私语——冰凝固了光,光又托住了冰,那玲珑剔透的宫殿与塔楼,既似由寒冰雕琢,又仿佛由星辉凝铸而成。</p> <p class="ql-block"> 太阳岛上的雪雕则呈现另一番景象,巨大的雪块被驯服成柔和的曲线,塑成各样生灵与人物,雪雕园里,每一座雪塑都安卧在雪的怀抱中,任洁白覆盖,温柔而庄重地消融着时间。我立于其间,恍惚间竟觉时光的界限模糊了,自己亦成为这冰天雪地里的一个雪人了。</p> <p class="ql-block"> 原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磅礴意境,竟只能于亲临其境时才能彻悟。三十年前那首《太阳岛上》所诱发的向往,终被今日之严寒所淬炼、所印证。临行时,郑绪岚的歌声仿佛又在耳畔浮起,只是这一次,旋律里渗入了风雪之音,那歌声竟与眼前雪塑的素净轮廓悄然叠合了。</p> <p class="ql-block"> 人生赴约,何惧风霜?凛冽愈烈,步履反而愈显铿锵。此去经年,那歌声、那寒冽、那冰光雪色,早已融作心魂深处一道刻痕——它告诉我,寒冷尽头自有华彩,跋涉过后,约期才真正化为生命里不凋的风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