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十、遭遇洪水 </b></p><p class="ql-block"> 在左庄教戏的那段时间,可以说父亲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虽然,生活比较清苦,但精神上是愉快的。记得我和妈妈去左庄看他,村干部和老乡们像迎接贵宾一样款待我们,特别热情。学员们见是师娘来了,更是亲切,争着抢着往家里请。那时候家家生活困难,不是红薯面的“把儿条”(用红薯面掺榆皮面擀成的短面条),就是“蒸苦累”(一种通常用榆钱、豆角、野菜、槐花、玉米面等蒸制而成的食物)。虽说没有什么鱼呀肉的,可乡亲们那股子热乎劲儿让人打心眼里感动,每次吃完饭,大人们喝茶唠嗑拉家常,我就和小学员跑出去玩。</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个学员叫继来,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会武术,能演猴戏,可调皮啦。他把老鼠夹子绑在竹竿上,带着我去逮一种叫“黑老婆儿”的宽翅膀蜻蜓。他用一根细绳儿控制着夹子,对准落在高粱穗上的蜻蜓尾巴,一逮一个准儿。他还把他家的大山羊让我当马骑,山羊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我紧抓住羊犄角,可还是一次次被甩下来,那种开心的场面,我至今都忘不了。</p> <p class="ql-block"> 第二年,也就是1963年,人们刚刚经历了三年天灾人祸,本就苦不堪言,可祸不单行,保定地区又突发特大洪水,那水大得太吓人了。连续七天七夜的疾风暴雨使上游的河流决堤,水库崩塌,顷刻间,十多米高的洪峰裹挟着泥沙向着下游的城市、村庄、道路和农田席卷而下,只见树倒屋塌,鸡飞狗跳,家破人亡,惨不忍睹!那损失老了去了!父亲所在的左庄村也不例外,到处是汪洋一片,好在水乡的人们有传统的防洪经验,他们的房屋根基牢固,卧砖到顶,尤其房屋都是平顶簸箕形的,便于避险,相对来说损失小些。</p><p class="ql-block"> 大水让人们惊恐不安,纷纷讹传:保定府没了!连大旗杆都被洪水淹没了!殊不知,那大旗杆是晚清曹锟所建,总高度33.6米,是保定府的标志性建筑,真要是水淹大旗杆,那保定府可就真的没了!</p><p class="ql-block"> 人们的传言令人忐忑不安!一向沉着的父亲慌了,那时候我的大妹妹刚刚满月,姥姥姥爷和太姥姥也在保定,一家老小生死不明,父亲真的急了!他不听村支书和乡亲们的劝阻,不顾自身安危,把好几条自行车内袋打足气缠在身上,毅然决然地向着保定方向游去。虽然父亲水性很好,可高保公路被水淹没,根本找不到方向,唯一的参照物就是路边那两行垂杨柳,还披头散发地、时隐时现地、蜿蜒着伸向那天水一色的远方!</p><p class="ql-block"> 水面上时不时地飘过一些草垛、门板、衣柜和死去的猪羊,让人心生恐怖!父亲顾不得这些,因为他心里牵挂着一双儿女、牵挂着妻子和三个年迈的老人,他拼命地向前游去!累了就抓住树杈喘口气再继续游。幸好水越来越浅,游到市区时已经露出了街道,父亲站起身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保定大旗杆,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疾步向西郊的棉纺织厂方向奔去。</p> <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家在一亩泉河畔的水碾头村租房住,大院外就是河道,河的南面是棉纺厂厂区。记得发水的那天,我和小伙伴们拿着树枝到河坡上做标志,三五分钟那树枝就没了,眼看着河水往上涨!当河水漫过河堤涌进院子时,我们已经撤到棉纺厂宿舍区的妈妈房去了。妈妈房是棉纺厂专为哺乳期的女职工给婴儿喂奶修建的平房,地势稍高些,没有进水,当时就当成了棉纺厂职工的临时避险场所。</p><p class="ql-block"> 我们虽然脱离了洪水的威胁,可一家人心情十分沉重,牵挂着远在左庄的父亲,妈妈不断地向门外张望,老人们看着职工食堂送来的饭菜却吃不下去,洪水泛滥,交通中断,音信全无,怎不叫人心急如焚呢。</p><p class="ql-block"> 正当一家人急得心急火燎的时候,忽听得门外有人问路,妈妈一听那熟悉的广宗口音,就知道是父亲,急忙翻身下床,踏拉着鞋跑了出去,一看果然是父亲个回来了!她情不自禁喊道:“天哪,你可回来了,一家人都快急死了!”父亲没有说话,拽着妈妈的手,一起进了屋。我跑过去一头扑到父亲怀里哭道:“爸爸!我们好担心你呀……”父亲抚摸着我的头,看看襁褓中的妹妹和三位老人,一家人都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一股无名的酸楚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哗啦啦流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b> 十一、再进棉纺厂</b></p><p class="ql-block"> 父亲跟棉纺厂有着命中注定的不解之缘,第一次应聘,因身体的原因没被录用,可这次却是厂长亲自邀请,还委以重任,命运呐,真让人琢磨不透!</p><p class="ql-block"> 棉纺厂有个副厂长姓石,是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干部,人挺好,他负责厂里的文艺宣传和后勤保障工作,是个戏迷,保定有名的京剧票友。他看过父亲的档案,非常赏识父亲的艺术才华,也了解父亲坎坷的人生经历,更同情我家的困难状况。于是,洪水过后,他给厂劳资部门批示:“此人曾是省级著名戏曲演员,艺术造诣颇深,对我厂发展文艺促进生产,是难得的人才,建议妥善安排,编制问题置后解决。”没多久,父亲就被安排在厂里做临时工,具体工作是在车间外面拧铅丝(打棉包的一道工序),同时,聘请父亲为棉纺厂职工业余剧团的艺术顾问。其实,一个月上不了几天班,大部分时间是给学员说戏,练节目,组织演出。那时候保定西郊八大厂,都有自己的文艺队,规模都不小,经常在“教工之家”(现在的保定市第一文化宫)举行文艺调演,积极配合着一线生产,工人们情绪高涨,干劲儿十足,生产产值飙升,社会风气特别好。</p><p class="ql-block"> 对这份工作父亲很满足,工资虽然不高,但毕竟有了经济收入,生活上能帮妈妈一把,尤其是他又可以发挥自己的艺术特长了。可他心里总惦记着左庄的乡亲们,放不下左庄的文艺队,舍不得跟他朝夕相处的孩子们!为此,他特意回了趟左庄,把文艺队托付给村支书和他的得意弟子继来,反复强调文艺宣传和农业生产相互促进的密切关系。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一定要坚持办下去!然后,和村干部及乡亲们依依惜别,感谢他们家人般地关照和体贴,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在他人生低谷时,给予他莫大帮助的地方,开始了他的城市生活……(待续)</p><p class="ql-block">(约2300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