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br></div><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眷恋的军装</b></h1><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8周年有感</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常青树</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 在我的衣柜里常年挂着一套被岁月浸染过的草绿色军装。每当翻出来,衣领角那两面红旗、帽子上的五角星还是那样鲜红锃亮。每年建军节即将到来时,我都会把它拿出来穿半天,站在镜子前转一转。虽然当年光华已不复存在,但《我是一个兵》那首歌仍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点亮了我的记忆。能穿上军装为祖国站岗放哨,这是男子汉的责任与义务,我深感荣光。<br> 第一次穿上军装是在20世纪60年代,即1964年11月18日。当年,我们区(现属镇)的16名热血青年,在区武装部凌必飞部长的带领下,手捧《应征公民入伍通知书》,来到县武装部报到,并被交给接兵部队代表。晚饭前,部队接兵代表把全县新入伍的136人重新编班排,打乱了原来各区临时编的班号。第二天,大家都理了个短发,穿上草绿色军装,一瞬间,百号青年变成了未佩戴领章帽徽的准军人。第一次发军装,接兵部队只依据体检身高按大、中、小型号分发,有些军装并不合身。当年我身高只有1.71米,领到了大号军装,虽长度合适,但我身形偏瘦,穿上有点宽,不过再系上腰带也还算像样。大家互相为对方整理军装,你看我,我瞧他,都说自己突然高了几公分。可惜当年条件有限,谁都没有拍下一张照片留存,这成了终身遗憾。<br> 在县武装部学习三天后,我们就要奔赴部队了。记得那批新兵少数分去广州军区驻粤部队,大部分入编广西边防独立师,留守边防。到部队后得知,排以下官兵大部分是壮族,连以上军官汉族居多。新组建的独立师以壮族为主体,班、排长和老兵都是从全军各部队的壮族籍战士中调入充实的,有如明朝桂西土司的狼兵一样勇猛。<br> 狼兵曾在爱国女英雄瓦氏夫人带领下,六千多名将士“是行也,誓不与贼俱生”,远赴江浙一带抗击倭寇,历时近半载,大小恶战10余场,十击九胜,战功卓著,杀敌4000多。仅王江泾一战,就斩敌首级1900余颗,烧毁海盗船30余艘,战功显赫。当地群众赞誉她为“石柱将军”,她逝世后朝廷封为“二品夫人”,她的事迹传为历史佳话。可一年后,部队改编入广州军区第55军,不久又编入43军129师,兵源也来自全国各地,从此部队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援越抗美。尽管当年国内正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但部队没有半点松懈,直到我结束军旅生涯。<br> 当年的军装是50年代的棉布材质,穿久了会褪色。到1965年下半年,军委执行军改,部队换上了新的草绿色军装,而且取消了原镶嵌在领章上的兵种和等级标志,统一换上两面红旗一颗星。军官上衣是四个口袋,士兵只有两个口袋。士兵服役期第一年每月津贴6元,第二年7元,第三年8元,第四年10元,第五年15元,我领到15元津贴就退役了。<br> 记得换装期间,连队送我到师政治处举办的连队文化生活骨干班学习三个月。结束回连队后,我看见床头折叠得像豆腐块一样平整的一件大衣、两套新军装,还有领章、帽徽,静静地等着我。放下背包,换上新军装,战友们都围在我身边帮我整理军容,都说我很帅,其实战友们更帅,更有军人气质。当时军营设施简陋,没有镜子,只凭战友金星火眼这面“活镜子”评说。<br> 草绿色军装,寓意与草木同色,与山河共存。战场上,可借草木伪装隐蔽自己,才能有效消灭敌人。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军人都采用这种颜色或是橄榄绿。<br> 记得第一次紧急集合,是在凌晨两点。哨声像把剪刀,剪开了营房的梦。我摸黑去拿那套军装,扣子系错了位,皮带扣“咔嗒”一声弹开,手忙脚乱中把裤腿塞反了。跑到操场集合时,班长站在月光下,目光扫过我们歪歪扭扭的军装,突然笑了:“你们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班长话音刚落,月亮露出笑脸,大地照得通明,战友们也笑了。我低头看自己的军装,前襟沾着草屑,袖口磨出了毛边,在月光下却亮得像团火,烧得胸腔发烫。原来军装最神奇的地方,不是裁剪有多合身,而是它能把慌乱的人,穿成一支队伍。<br> 最难忘的是那次全团拉练。连续一个月穿梭在深山老林间,军装就没干过。溪水漫过脚踝时,泥浆渗进裤管,沉得像灌了铅;烈日晒透后背时,汗水把布料浸成深绿色,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br> 有天夜里急行军,我扛着一箱炮弹,突然听见身后“刺啦”一声,回头用右手往背后一摸,军装裂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衬衣。我慌得想脱下军装,被身后的副班长一把按住:“接着扛!军装破了怕什么?咱们的骨头硬,就能把口子补成勋章。”后来那道裂口真的被补上了,是用救生针线和碎布片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礼服上的金线都耀眼。当回到营房时,我和战友坐在训练场上晒太阳,阳光穿过破洞照在身上,像是战友的手轻轻拍在心坎上。而那件军装早就不只是布料的叠加,它是无数个并肩的身影,是汗水里泡出来的情谊,是危难时伸过来的手。<br> 如今我脱下军装已经半个多世纪。商场里的男装琳琅满目,可我总记得那件草绿色军装的触感:后颈处被太阳晒得发软的布料,肘部因为常年训练磨出的薄痕,还有衣袋里永远装着的小红书,那是新兵连指导员发给的。<br> 半年前,我偶尔路过原军营,虽听不见操练的口号声,但感觉脊梁依然挺直,仿佛那件军装还在身上,领章还在发烫。<br>把军装重新叠好放回衣柜时,我忽然明白,所谓眷恋,从来不是对某件衣裳的执着,而是那些年穿军装的日子,在我们骨头上刻下的印记。是站军姿时被晒脱皮的脖颈,是紧急集合时磨破的鞋跟,是训练场上被雨水打湿的裤脚,是退伍时抱着战友哭花的眼眶。这些印记像星星,嵌在我们的生命里,每当月光洒下来,就会亮起一片温柔的光。<br> 建军九十八周年了。这九十八年里,无数件军装穿过风雨,穿过烈火,穿过和平年代的晨曦,穿过黄昏。它们有的被珍藏在博物馆里,有的还穿在年轻的士兵身上,有的像我的这件,被老兵叠在衣柜里。可所有的军装都在做同一件事——把散落的星火,穿成一条璀璨的星河。而我,永远是这条星河里,一颗眷恋着光芒的小星星。 <br> <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