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听到陈楚生“大梦一场”这首歌,我突然想到《百年孤独》里那个制作小金鱼的上校,循环往复的动作何尝不是对抗虚无的方式。这首歌在演唱者的歌声里如讲着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被深深打动,故有感提笔拙作。</p><p class="ql-block"> 深夜,陈楚生的《大梦一场》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果生命,只是大梦一场,你会怎么办?”幽幽歌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叹息与叩问,在耳边盘旋不去。手机屏幕的光幽幽映着我的脸庞,额头显山露水的抬头纹,一道道,是时光刻下的深痕;窗外的晚风簌簌,悄然拂过窗框,携着夜色微凉。帘影轻晃,星光流淌如水,凝滞的空气中,仿佛有未言的心事被缓缓翻动。</p><p class="ql-block"> 歌词中唱道:“生命的烛火,在风中摇摆”,这摇曳的烛火,何尝不是我们飘摇的命运?我出生在七十年代,在故乡贫瘠的土地上度过童年。记忆中,贫穷积弱如影随形,却不妨碍我心中悄悄埋下对远方的向往,那些念想,如同初春的嫩芽,在贫瘠的冻土上倔强萌生。然而,命运之手却冷酷而难以捉摸——上学时期我未能完成的学业浇灭了所有关于未来的绚烂图景。至今,我仿佛依然能看见那些被撕碎的书本,如同飘零的雪片,在眼前纷飞旋转,纷纷扬扬落满了少年时代的天际。</p><p class="ql-block"> “过往的执念,过往的云烟”,歌词轻轻飘过,又牵引出另一段回忆。后来,为了糊口,我背起行囊,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二十多年岁月,消磨在异乡钢筋森林的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动作,仿佛灵魂也被裹挟在单调的节奏中。可即便在那样枯燥的重复里,心中仍悄悄藏着微小的希望。我总以为,拼尽全力向前奔跑,终有一日可以追回失落的梦。然而父亲病重与离世的消息,如巨锤击碎了我虚幻的想象。四年过去,每每踏上故乡土地,站在父亲坟前,野草漫过膝盖,荒凉无言。我发觉自己竟仍如当年那个迷路的孩子,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茫然无措,梦想如星子般坠落沉入泥土深处,而自己却两手空空,空余一身疲惫和怅惘。</p><p class="ql-block"> 如今归来,故乡已非心中温情的旧模样。谋生之路仿佛冻结于冻土层般僵硬的土地上,曾经熟稔的街巷也变得陌生疏离。陈楚生唱:“太多的风景,没人全看清”,我们总在赶路,却忘记了抬头看看路旁风景,待到回头,又已错失了太多。生命匆匆,原来我们手里紧攥的,常常不过是些自以为重要的虚妄碎片。五十岁的年纪,在故乡冻土般的生计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鬓角早已染霜,脊背也悄悄弯成了一道倔强的弧线。日子沉甸甸的,压弯了腰,刻深了皱纹,却压不垮那点扎根在故土里的、近乎固执的念想——活着,总得在脚下的泥地里,踩出个深浅的印痕来。那被风霜打磨过的眼神里,映着生活粗粝的刻痕,也沉淀着一种属于这片土地本身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有些时候坐在父亲坟前,沉默地看那野草在风中起伏,如同无声的生命潮汐。它们岁岁枯荣,从不问为什么生,亦不惧为什么死,只是纯粹地绿着,黄着,再绿着。风拂过草尖,发出低低的呜咽,又似一声声深远的叹息。草啊,一生默默无言,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既不追问意义,也不畏惧消亡,只顺着自然赋予的节奏坚韧生长。</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醒悟,生命原不必执着于“圆满”那虚幻的终点。陈楚生问“放不下,怎圆满?”——或许生命真正的圆满,恰在于承认此梦之“空”,从而放下那沉重的执着之锚。如烛火在风中摇曳,它从不为照亮永恒,只求在当下尽力燃烧;如野草在四季轮回,不为长存,只为在属于自己的光阴里,倾尽生命之力生长一次。</p><p class="ql-block"> 也许我们手中从未握有那把能开启所有门扉的钥匙,只能踏着脚下仅有的土地,一步步行走。若生命真是一场大梦,我愿在梦中做一株野草,深深扎根于此刻站立的大地,在风中摇曳生姿,在雨里伸展筋骨,在阳光下吐露微小的绿意,在寒冬蛰伏等待——不为证明什么,不为抵达哪里,只为以自身的存在去经历、去感受、去拥抱这短暂却唯一的光阴。</p><p class="ql-block"> 原来答案早已写在这土地之上:野草无需观众,无需理解,它只在自己生命里盛放绿意——这是沉默的草叶教给我的,最深刻的生存智慧。</p><p class="ql-block"> 大梦一场,便扎根于这一场大梦里,将每一瞬的呼吸,都活成存在的确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