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港观荷

陈立龙

　　花港观鱼公园的荷花，在宽阔池水之中，擎着无数硕大绿叶，如同绿盏向天举着，密密层层地浮着。水是碧绿绿的水，叶是碧绿绿的叶，叶上水珠滚转，浮着光，托着影，更添几分清莹。花苞初绽，如少女含羞，粉白中透出微红，清丽异常；半开的花瓣则舒展如舞裙，嫩蕊微黄，娇柔可爱；盛放者则如嫣然笑脸，粉红之色，灼灼然似欲照亮人的眼眸。

花港观鱼公园的荷花，默然无语，却最懂得人间悲欢。

游人们驻足岸边，或凝神观赏，或指指点点，或争相拍照，心绪纷纭，如浪如潮。孩子们则天真地数着花苞，欢喜跳跃，仿佛在点数着一个个小小的希望。然而花却静静立着，不惊不扰，任人欣赏，亦任人遗忘，一派平静。

然而最喧闹的，却是池中锦鲤。游人们投食入水，刹那间红影搅动，如无数红绸在水底翻腾。鱼群争食，水花四溅，荷叶亦随之微微摇曳，仿佛不胜其扰，轻轻躲避。在鱼群搅动中，水中花影便碎了，水面便乱了；但鱼群一散，水又渐渐平静，花影重圆，一切复归如初——似如佛家之言，万事终归空寂，又何须执着于短暂浮荡？

日头愈烈，荷花便似乎显出倦意，花瓣微微收拢，将花心悄然掩起，如美人闭目，唯余香依旧缭绕不绝。那香也奇特，如薄纱般若有若无，淡雅而清幽，仿佛飘浮的浅碧色，沁人心脾，却又捉摸不定，倏忽远去。

我站了许久，竟似觉得花亦在观我：人奔忙追逐，如蜂蝶般热切而短暂；花则伫立水中，寂静生长，又默然凋零，不问喧嚣，不惊荣辱。花中似有深意，只凭其沉静无语之姿，便教人放下许多执念——原来人观花时，花亦在度人。

人海喧嚣里，我们谁不似那逐食而动的锦鲤？荷花的无言，却如一面澄澈之镜，照见我们奔突不止、心中那点无可安放。原来花港观鱼之间，花影摇漾处，沉静即是点化：人若真能学会如荷般亭亭立于浊水，那纷扰世界的喧哗便再不能搅碎心中圆融的明月。正所谓：

粉瓣浮新镜，翠云叠古波。

锦鳞争碎玉，素影避回涡。

稚子抛香饵，老翁钓烟蓑。

风起摇空碧，千盏不倾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