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慢慢变老的时光（二）一条短信引发的相思

罗晓军

　　陪伴失能失智父母三餐四季的日子，时光如细沙，从指间悄然滑落。

此文，出自我2010年1月13日部分日记摘录；作为《陪父母慢慢变老的时光（二）一条短信引发的相思》，分享美篇，与世间曾经、正在或者即将乌鸦反哺、孝亲敬老的子女们共勉。

　　化验员出身的妹，一年前去山东会战，昨天获得“清河采油厂岗位明星”称号，便发一短信请转告父母。没想到竟然引发了父亲平日深藏不露的相思之情，而且几乎是喷薄而出、绵绵不绝。

　　上午九点半，给父母念完短信原文。父亲就兴奋地对母亲说:“怎么样？我幺姑娘是最棒的。”之后，就不再像平时那样睡个回笼觉。

父亲前年脑溢血50多毫升的后遗症，就是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去年12月21号因老年性前列腺增生导致尿潴留，在医院做了膀胱造瘘手术，腰上挂一个尿袋引流排尿，今年1月3号才出院。平时大小便都在床上。

　　中午一点半，听平时雷打不动天天午睡的父亲和母亲在大声说话，我推门进去。

　　 父亲激动地说：“你妈妈这辈子太辛苦了，当了一辈子的采油工。”我赶紧纠正：“妈当老师近40年，一辈子都是人民教师。”

　　 半小时后，父亲还是坚持妈是采油工，批评我：“你这个人啊，糊里糊涂的”。闻则改之，给妈“虚拟”改行，父亲方心满意足：“对头嘛”。

　　晚上八点，我和妻子刚给父亲做完膀胱冲洗和膀胱造瘘伤口换药，父亲就嚷着要起床回家。

我说：“这就是你的家”。他说：“算了吧你，这是招待所。我回家收东西，去看幺姑娘。”

　　我劝他：“幺姑娘已请假，过两个星期就放假回来看你。”父亲大声喊：“她工作忙走不开，我和你妈到山东去看她。你们呐一点都不懂，皇帝宠长子，百姓宠幺儿。我就要去看幺姑娘。”

　　再劝，不料躺在床上的父亲一时火起，飞起无影脚猛地一脚踢来，如果不是我躲的快，这一脚估计就踢中我金子般的左肾了。父亲警告说：“我不管你是处长还是局长，谁拦我踢谁，看我敢不敢。”

　　见我黔驴技穷，妻用上了缓兵之计。先帮父亲穿好衣服，坐在轮椅上。然后告诉父亲：“出门要保持形象，头发有一个多月没理了，胡子也长了，不精神。我给你理个发，刮完胡子再走，好吧？”

　　妻子生平第一次当理发师，还真有点赵本山夸奖的“自学成才”天赋，理得还不错。

　　等胡子刮完，父亲要吃面条。妻下面条，我赶紧向父亲推荐中央一台正热播的反映石油工人大庆会战的电视剧《奠基者》。

　　看完电视，吃饱喝足，十点，父亲发话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回家。”

　　十一点至凌晨两点半，父亲一直闹着要回家。一个劲地说：“走嘛，走嘛，哎呀。”

　　先是掀开被子，人于枕头平行横睡，手拍床头喊马师傅开门；然后是使劲往床边溜要下地。谁劝吼谁。只好默默地九次帮他恢复正常睡觉体位，盖好被子。一直到他困了，拉锯战方告一段落。

　　凌晨三点，忽听父亲房内椅子响 ，接着是父亲大喊三声妹的名字。穿上毛衣过去一看，父亲已自己溜下床躺在木地板上。

　　我和妻一起抬他上床，他却摆摆手说，把我拖到机房里去就行了。问他啥机房，他说采油队机房啊，妹在里面上班。安抚到四点，才从采油队回来。

　　不到十分钟，妈跑过来说你爸说胡话了。带妈过去，父亲让妈出去。

　　我说：“这是妈，你的夫人”。

　　父亲说：“你们的妈已死了”。

妈说：“我不是在这吗？”

父亲说：“这个妈是假的，冒充的”。

妈说：“怎么搞的嘛？真是撞鬼啦”。

确认妈不是冒牌的，时钟已指向五点。

　　五点半，父亲又把椅子摇得乱响，并连打了七、八个喷涕。一看，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问他要干啥？他说：“快点快点，到山东的车要开了。”

给他说今天没车，他说出去随便找个三轮车，包个车就行了。

劝到六点半方休。

七点，听父亲又在喊叫：“再见”。一问，父亲说出去转了一趟，去了八天。问他到哪些地方？他说山东啊河南啊。问他都看见谁了，他说好多人，除了幺姑娘其他人不认识。说罢，一脸的兴奋。

七点半，刚给父亲打完洗脸水。忽然闻到臭味。才发现他一转身功夫，把大便拉了一裤子，搞到了床单上一摊。父亲以前大便都会提前喊人，大便失禁，在我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估计是二十多个小时精神亢奋以致太累的缘故吧。

　　一条短信引发的相思，居然如此强烈，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但它却实实在在地让我目睹了。真可谓相思成病。

　　上网一查，还真有相思病。网上说:近年来，随着现代精神医学和心理学的发展，相思病已经引起有关专家的关注。

　　英国的心理学家弗兰克·托里斯博士认为：相思病与精神病很接近，可以导致癫狂、抑郁、迷茫、狂躁、妄想等症状。严重者会出现白日做梦情况。

　　这样看来，父亲的行为也不难理解了。毕竟82岁的老人，思念儿女的心情比以前更甚，虽然老人平时将思念埋藏在心灵深处，但谁知一条短信会成为压倒相思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久病之人不得下猛药，年迈之人不闻大喜悲。

　　网上说相思病治疗原则是:1.打电话；2.打点滴；3.找发泄的地方大声地哭出来；4.对好友诉说；5.静静地回忆；6.经常见面。

　　还好，妹已确定春节回家探亲。盼望人到病除的那一天。

（文章中除自拍照片外，其他图片均来自网络，在此一并感谢原作者。）

（后记，妹在山东会战，原本可以一直延续到退休。见父母日渐衰老，毅然放弃最后三年会战更高待遇收入，返回湖北参加双休日的轮换，悉心护理父母。自此，父亲的相思病不治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