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溪口

清

从上海乘汽车往浙江东南方向开，大约250公里约三个半时辰，便到了奉化溪口。此地山环水抱，一条剡(shan)溪曲曲折折地流过镇前，水色清碧，倒映着两岸的屋舍与青山，倒也显出几分秀气来。

我们刚到溪口，正值夏天大伏。阳光颇烈，照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白光当漫刺睛的。镇上游客甚众，大抵是慕蒋氏故里之名而来。他们排着长队，在丰镐房、文昌阁前拍照，脸上堆着笑容，仿佛与历史名人合影，自己以为沾了几分光似的。

丰镐房是蒋氏故居，一幢砖木结构的两层小楼，黑瓦白墙，在周围现代建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古朴。屋内陈设简单，木床、木桌、木椅，皆漆成暗红色，已有些剥落。墙上挂着蒋氏家族的黑白照片，那些面孔早已作古，却仍被后人瞻仰着。导游手持喇叭，高声讲解着蒋氏幼年的轶事，游客们点头附和，却不知有几人真听得进去。

出丰镐房，沿剡溪上行，便到了武岭门。此门建于民国，砖石结构，上有"武岭"二字，据说是于右任所题。门洞下有好多当地的闲人走动，他们面色黝黑，皱纹里夹着岁月的风霜，对来往的游客早已司空见惯，只顾低头走路想着自己的事情。

溪口的小吃以千层饼和芋艿头最为有名。街边摊贩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我买了一块千层饼，油香扑鼻，层层酥脆，确是美味。卖饼的是个中年妇人，手指粗短，动作却极麻利。她见我吃得香，脸上便绽出笑容来，问道："先生是第一次来溪口呀？"我点头称三回了。她便絮絮地说起溪口的好处来，说这里的山水如何养人，说蒋家当年如何显赫。末了又叹道："现在也就靠这点名气吃饭喽。"

第二天，我们自登雪窦山。山不高，石阶却陡，爬得人气喘吁吁。半山腰有座雪窦寺，黄墙黛瓦，掩映在绿树丛中。寺内香火旺盛，游客与香客混杂，倒分不清谁是来观光，谁是来礼佛的了。大殿前的香炉青烟袅袅，几个年轻女子正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她们求的或许是姻缘，或许是财运，总之与这古寺的禅意不甚相干了。

站在雪窦山顶，可以俯瞰整个溪口镇。剡溪如一条碧绿的绸带，将小镇一分为二。远处的房屋密密麻麻，灰蒙蒙的一片，唯有几处红顶的建筑格外醒目，那便是蒋氏故居所在了。山‘下传来隐隐的汽车喇叭声和游人的喧哗，与山中的鸟鸣虫叫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傍晚时分，我坐在剡溪边的长椅上，看夕阳将溪水染成金色。几个小人在浅水处嬉戏，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对面的茶馆店传出咿咿呀呀的越剧唱段，伴着二胡的呜咽，飘过水面，竟有几分凄凉。

溪口这个地方，因一人而闻名，却也因此被困在了历史的某个瞬间。游客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带走几张照片，留下几声赞叹。而溪水依旧流淌，青山依旧沉默，见证着这个小镇在名声与现实的夹缝中，如何一天天地老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溪口的夜景倒也别致，灯光将剡溪点缀得如同星河。但我知道，明日太阳升起时，这里又将重复昨天的故事，导游的喇叭声，游客的相机声，小贩的吆喝声，交织成一首永不变调的旅游进行曲。

而真正的溪口，或许早已随着那潺潺的溪水，悄悄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