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画梦

平静的海

五柳汾士的小屋里永远飘着陈年墨香。亮堂堂的房间里，泛黄的小人书堆叠如山，在午后的阳光里投下锯齿状的阴影，像一座座被时光风化的城池。

他总爱坐在书堆旁的藤椅上，从“城墙”里抽出一本，用粗壮的手指翻开泛黄的纸页——那一刻，仿佛能听见岁月的低语。

初识他时，是在一次文学聚餐上。

他因一篇参赛征文得了一等奖，众人围着他道贺。他只笑，笑得腼腆，皱纹里夹着些不好意思，倒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那皱纹虽不算深，像用铅笔在泛黄的宣纸上轻轻勾出的淡墨线条。又像是小人书里那些老者的皱纹，每一道都藏着岁月的故事。

他的手指虽有些粗，却能在纸上勾勒出白娘子与许仙、武松打虎、三英战吕布、梁山伯与祝英台……他画这些人物，不需临摹，一笔不改，仿佛那些英雄豪杰早在他掌纹里安了家。特别是他画的《三国演义》里那张张飞像，那胡子一根根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破纸面。

“小时侯痴迷小人书，看着看着，就画起小人书里的人物、花草、山石和鸟兽等。”他说，“那时我画画简直到了发狂的程度，用粉笔在家里墙壁上、门上、地上到处乱画，甚至在学校老师上课时，在书本上、作业本上偷偷塗鸦……”

他眯起眼睛，手指在空中虚画着，“巜徐策跑城》、巜单刀赴会》、巜林冲雪夜上梁山》、《风波亭》这四副画我不到两天就完成了。除夕，我把四副画贴在家里的墙壁上当装饰。

后来，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我画年画多是现代人物，如：巜红灯记》《沙家浜》巜红色娘子军》巜智取威虎山》里的英雄人物，当然也画解放军、工人、农民等等。我画年画在村里小有名气。

因此，几乎年年都有乡亲们找我给他家画年画。这还不算，平时，哪个村人夜里睡不着觉，说是有鬼打搅的。就找我画一个钟馗。贴在他家炕上。端午节时，有的妇女给小孩针锈老虎背心、老虎褥子等，也找我画老虎……”

他上小学时，父亲从县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柳毅传书》，那一页页精彩的画面让他着了迷。从此他更爱小人书了，每得一本就如获至宝，先自己细细看，再拿到学校给小伙伴们讲。小伙伴们众星捧月似的把他围在当中，他拿着小人书，边翻边讲着书中的内容。围了一圈的头几乎碰到了一起……

童年的他，只要看到小人书上的人物或其它画面，就模仿着画起来。随着年龄增长，他对小人书种类有了全面地了解。

古代小人书有《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红楼梦》、《岳飞传》、《杨家将》……

现代小人书有巜林海雪原》，《烈火金刚》，巜铁道游击队》，《鸡毛信》，巜三里湾》，《向秀丽》……这些小人书不仅丰富了他的知识，更教会他画画。

课间同学们纷纷找他画画，他总是来者不拒，画一个关羽、张飞或是岳飞、赵云等英雄人物，均让他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为了让他看到更多小人书，父母亲在生活上省吃俭用。其中《三国演义》就买了50余本，仅剩几本就全套买齐了，由于他从小阅读了古今大量的小人书，极大地丰富了文学视野，学到了好多历史知识，同时跟着小人书学画画，亦受益匪浅，也使他対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晚年用笔著文，自娱自乐，生活过的充实而愉悦。

记得有次我们去马趵泉采风，胡老师时常落在我后面。我回头看他，见他正对着距小庙不远处的一株隋槐出神，那神情专注得像是要把那槐杈上的小幼苗画进心里去。

在红色基地，他看着薛前发老师给我们在拍学纺棉花，他忽然冒出一句话："我小时候也画过这个。"我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那棉花车转动着，把他的记忆也纺了出来。

近年来他迷上了书法，整日里伏案临帖，笔走龙蛇。墨香浸透了衣袖，连梦里都是横竖撇捺的勾连。

孙女说他走火入魔，他却盯着《兰亭集序》的赝品喃喃："你看这一捺，像不像大雁掠过的水痕？"老伴喊他吃饭，他充耳不闻，只顾蘸墨挥毫，宣纸铺了满地，像一场黑色的雪。

他的书法其实还不错，笔意洒脱，颇有几分随性之趣。

我在朋友圈见了，打趣道：“你这字，笔画健壮有力，就有的字间架结构不紧，像是喝醉了写的。”他听了也不恼，反而笑道：“写字嘛，本就是要三分醉意，七分性情。”

日子久了，他的字在村里小有名气。但他从不在意，依旧每日临帖、琢磨，仿佛写字这件事，本就只是为了取悦自己。偶尔有人上门求写对联，他也不推辞，提笔就写，有时是“清风明月”，有时是“一蓑烟雨”，写完随手一送，分文不取。“若沾了铜臭，就失了灵气。” 他说。

陋室里藏着他的书画作品，有的已褪色。其中一幅绘着孩童围听说书人，那说书人的模样，竟有几分像他自己。我想，他大概就是那个永远活在画中的说书人，用小人书和画笔，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古老的故事。

而今我每每读他的文学作品，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他的影子——春风满面的智者，挥毫泼墨的画师，或是那个站在村口，望着远方出神的老人。他的皱纹里藏着墨水，手指间夹着画笔，就连笑声，也像是从泛黄的书页里抖落出来的。

这样的人，本就是一幅行走的丹青。

个人简介：平静的海，运城市骨干教师，运城市作协会员。喜欢世间所有的温暖和美好，想把这份温情化作指间柔软的文字，隔着岁月的荒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传达给每一个同样热爱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