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向王庙

渡江湾

寻访向王庙

沿着 351 国道行至鹤峰与五峰交界的马鬃岭，一条乡村公路悄然出现在国道之畔。五峰湾潭镇的几位宗亲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寒暄间流淌着家人相见的亲切温情，而我的目光却瞬间被眼前重峦叠嶂的壮美景色牢牢吸引。站在马鬃岭之巅，居高临下，只见一道道山岭宛若巨龙自天际蜿蜒而下，金色的阳光倾泻其上，岭脊与山谷明暗交错，勾勒出强烈的光影对比。这雄浑壮阔的景致，竟让我们这些年逾古稀之人也仿佛重拾青春活力，心中满是对未知探寻的渴望。虽未开口询问向王庙的具体方位，我的双眼却已迫不及待地在这千沟万壑间搜寻，暗自揣度着，在这连绵的山川中，哪座山峰、哪道峻岭，曾被向氏先祖选中作为栖息之地？

乡村公路的路况终究无法与国道相提并论，即便行驶在下坡路段，车速也不得不放缓。我们一边悠然欣赏着窗外不断变换的美景，一边请爷爷辈的宗亲向志伍讲述相关故事。年近八旬的志伍爷爷精神矍铄，谈及往昔与伙伴们在此开展 “田野调查”，徒步攀登至向王庙遗址的点点滴滴，他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介绍沿途崩坝河、鹿潭、鹿耳庄的故事，估计向志伍爷爷对不同地区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向王庙也是不明白的，尤其供奉对象不一样，什么恩施的“向王天子”、湖南地区一部分是土司向大坤，有的则是供奉的农民起义领袖相单程啊，我满心好奇的是，鹤峰五峰相邻地区的向氏老祖宗最初居于鹤峰燕子坪、清水湄，为何最终选择了黄莲溪这个偏僻之地？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拍摄保存于手机中的文献资料照片，赶忙掏出手机，用右手的中指与食指拼命往两边划动，图片文字被放大，密密麻麻的文字逐渐清晰，我提醒同行者随我穿越时空隧道，便轻声诵读起来：“自明时始祖秀金流落湖省，先落清水湄 —— 通塔坪 —— 豆食坪 ，后因族人之居湾潭等处者多且地近通塔坪之乡，清明节会会祭黄莲溪之向王庙，共议捐修宗祠……” 细细品味这些文字，我豁然开朗。原来清水湄，便是如今的燕子镇清湖村，而百顺桥、通塔坪、豆食坪、湾潭等地与黄莲溪皆相距不远，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难怪向王庙选址于这高山之上、莲花盛开之处。

在宗亲们的提醒下，我才惊觉车子已稳稳停在黄莲溪的中心位置。此处距向王庙遗址的中心直线距离虽仅约 300 米，但横亘眼前的那座小峻岭，虽不算高耸，却山势险峻。若徒步前往，至少得耗费几个小时，加之另有多处向氏先祖墓碑拍照与信息采录，包括志伍爷爷在内的宗亲们再三劝阻下，我无奈放弃了登顶一探究竟的念头。无奈我在原地来回踱步，将目光投向向王庙遗址，试图从这残存的风光中，窥探往昔的辉煌。从崩坝河的高岭到向王庙峻岭，整座山脉宛如一部厚重的向氏家族史书，层层叠叠都是岁月的刻痕，静静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背阴之处，仿佛藏匿着被树根掀翻的石柱础、石香炉、石磨，遗址四周似乎还弥漫着八耳锅生铁被砸碎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感慨。我闭上双眼，想象着当年这里虽是一座不甚宏伟，却香火鼎盛庙宇，庙内主祀向王，头戴王冠，手持宝剑，向王两侧陪祀着一排排武将，个个英姿勃发。整个庙内大厅，烛火摇曳，香烟袅袅，整个殿堂笼罩在神秘而朦胧之中。每年清明节，来自燕子坪、清水湄、湾潭横渡口、豆食坪、百顺桥、南渡江等地的向氏家族的族人们，把黄莲溪的山山岭岭弄得人声鼎沸，向氏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祈求子子孙孙，平平安安！

哎，不知道什么缘故，庙宇坍塌了向氏后代们遗忘了黄莲溪，遗忘了向王庙……本人胡思乱想中，突然感觉在遗址后的古树丛林中，走出一位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向氏先祖，他洪钟般的声音在黄莲溪层层山谷中久久回荡：“孝，德之基、仁之本、善之最，大孝可治国，小孝可齐家……”先祖之超重低音怎么总是萦绕在我的耳际，是不是叩问我这个秀金十七代之孙 ，为什么与向王庙遗址仅一步之遥，却望而生畏不前去叩首三拜？

我虔诚地合上双眼，接受祖人的训械，也默默地自我解释缘由，盼求上苍的宽恕。今日虽未能亲身踏上向王庙遗址，触摸那残存的瓦砾，但向氏祖先在此开疆拓土的记忆，早已深深镌刻在这片土地上，恰似被巨力按入岩层的印章，难以磨灭。那些先祖们捐资修建家祠，却被强族吞噬金银的故事，仿佛化作了黄莲溪峻岭山脊上流动的岩石泪痕，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艰辛与无奈。

踏上返程之路，我的心中满是思索。该如何推动向氏家族与当地文旅部门携手，对向王庙遗址进行妥善保护？这看似微不足道的 “小目标”，却承载着武陵山区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使命，更是分布在鹤峰五峰边界的向氏家族心灵深处的精神家园。怪不得湾潭族弟向宏伍，三番五次来向王庙遗址，千方百计说服当地向氏及黄莲溪所有的村民，请求大家将遗址残存的石柱础原地保护，他看着庙前石香炉极易被损毁的样子，不忍离开，硬是艰难背在肩上，从向王庙陡峭的山岭上，几乎是“倒爬”下来的，他内心一个复建向王庙的梦想，一直陪伴着他及向氏族人们，待到圆梦之日，宏伍表示，要将这见证向氏先祖开疆拓土的香炉，再抱上黄莲溪的向王庙，用这香炉给祖宗们燃烧纸钱，敬上蓝香，以此了却我们对先祖最神圣的告慰！

想来，这便是血脉的力量。纵使山高路险，总有后人循着先祖的足迹，守护着那方承载记忆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