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闲来忽忆落花,</b></p><p class="ql-block"><b>牛衣古柳黄瓜。</b></p><p class="ql-block"><b> ——题记</b></p> <p class="ql-block">今天周日,赖床到9点才起。刚准备吃早餐,有人敲门,开门,竟是母亲站在门口,背上还背着背篓,背篓装着蔬菜。忙招呼母亲进屋,一边帮她卸下背篓,一边疑惑地问:“……老三家的酒席是中午噻,您啷个这么早就来了?”老三是我一个表兄弟的小名,今天他儿子结婚,中午在桃溪河附近的酒店举行婚礼。酒店离我住的小区很近,两周前母亲就说她要来吃酒,但我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来了,从乡下老家到我住的小区,有二十多公里,途中还要转车,少说也要一个多小时,母亲得大清早就出门。“都九点钟了,还早?我已经把菜都卖完了,这才走过来的。”母亲一边从背篓里取出黄瓜、茄子、豇豆,一边说道,“这些菜都是特意留下来的,要不然早就被别个买走了。你们上个星期没有回家,估计没得菜吃了。”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赶跳蚤市场的日子,母亲每个周日都要来跳蚤市场卖菜。市场离我住的小区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来分钟,但母亲一般都是卖完菜就回去,很少来我住的地方,特别是近年来父亲的听力下降得厉害,她不放心老爹一个人在家,来得更少了。今天是因为她的一个侄孙结婚,这才来的。“……您又来卖菜了,又起这么早,不要再卖……” “没得事没得事。”我还未说完,母亲已打断我的话,“ (卖菜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你大伯娘、何姑爹他们,他们比我(年纪)还大。再说现在卖菜轻松得很,坐车来,坐车回去,又不像你们那时候,没得车坐,全靠双脚走路。”</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话也没错,小时候我也卖过菜,也以卖菜为乐。那时候蔬菜不管钱,大人们不屑卖菜,都专心忙地里的活,卖菜的都主要是十多岁的少年。由于客车很少,而且即使有车也是大天亮才行驶,而卖菜必须赶早,天不亮就要到市场,因此我们都很早就背着菜出发。那时候没有双休日,周六要上班,周日才休息,机关、工厂的周日早上出门买菜的很多,正因为这样卖菜的人也很多。我们卖菜一般也是择周日,凌晨三点左右就出门,呼朋引伴,三五成群,每个人都背着三四十斤菜,背篓里的菜也都大同小异,不外乎黄瓜、豇豆、茄子、西红柿之类。最近的菜市是十多公里外的镇隆场钛厂家属院前的马路市场。拢得早的话,可以抢占居中一点的地段,还可以把地面占宽一些,以便把背篓里菜尽量摆放出来,增加出手的机会。但也不能占地面太宽,因为有人收费,一个摊位一毛钱,超宽要多交费,也不划算。由于市场上的菜太过于同质化,没有竞争力,菜价实在低贱,黄瓜、豇豆、西红柿等才卖一毛钱甚至几分钱一斤,一背篓菜也不过卖两三块钱。纵然如此,每次卖完菜仍旧开心得很。记得有一次我背了二十多个嫩南瓜到镇隆场菜市,个大品相好的卖两毛钱一个,个小的卖5分钱一个,最后卖得两三块钱,心里也美滋滋的。有一次,母亲拿了一包干辣椒让我一并去卖。干辣椒可以卖到八毛钱一斤,算是昂贵之物了,走拢菜市就有一个老头过来买,但称完秤后他又散开手指抓一把辣椒放进自已的篮子里,说我们卖菜的秤都不足量,要补足一下秤。看我不阻止,又有三四个老头儿老妈子也相继挤过来,同样也是称完秤后又大抓一把,辣椒很快卖完,回家向母亲交账,母亲说辣椒在家里称过是六斤多,你咋卖下来才五斤呢?此后母亲再也不敢让我卖值钱的东西了。</p><p class="ql-block">卖完菜后,来时几十斤的负重变成了几张薄薄的小钞票,自然一身轻松,心情也豪迈起来。有选择坐车回家的,也有仍旧步行回家的。 选择步行回家并不完全是为了节约钱,从镇隆场到深溪街上也就两毛钱的车费,并不算贵,而是因为坐车不方便,那时路上的客车不但少而且只在站上才停,没有途中招手停一说,有时等车要等一个多小时,所以走路回家的时候也不少。有几次,二妹跟着我一起进城卖菜,她小我两岁多,也能背着二三十斤菜吃力地和我一起走到镇隆场菜市。卖完菜,为了不让她再走路,都选择坐车回家,但有一次等车足足等了两个钟头,招二妹一路埋怨,说早知这样就不该等车,走路都快拢屋了,还干浪费两毛钱的车费。</p><p class="ql-block">镇隆场菜市只是距离最近少走路,由于离市中心远,所以菜价也最低。再多走两三公里就到舟水桥,价格要高一些,更远一些的南门关菜市,由于抵近市中心,菜价更高,所以我们有时也把菜背到舟水桥或者南门关去卖。最记得有一次和邻居小刚背着菜直走南门关,那天运气特别好,很快卖好,价格也不错,比平时多卖了一块多钱。高兴之余我们决定去逛一逛遵义公园。两个人兴冲冲走到公园大门口,一个城市青年从斜里急步走来,撞在小刚身上,手里的袋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几盒放录音机的磁带。“乡巴佬,走路不长眼,把我这些刚卖的磁带全撞坏了,你看怎么办?赔钱!”城市青年怒气冲冲大声喝责。后来知道这就叫“碰瓷”,但那时我们有什么办法呢?城市青年搜出小刚身上卖菜的五元钱,大方地丢下一元钱给他作车费,扬长而去。我俩顿时游兴全无,蔫当当地回了家。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每次只要走到遵义公园大门口,眼前总会浮现起当年那两个农村姓儿满脸无辜、绝望而又无助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现在好了,卖菜不再负重步行了,都是三五个人相约包一个面包车或小汽车接送。所以像母亲那样七八十岁的老人居然也还能到市场卖菜,而且现在还都是些中老年人,没有少年儿童卖菜了。虽然是坐车,但菜市赶早的规律并没有改变,依旧是早上四点前就要出门。多少次,当我还睡得正香时,母亲已经把菜装上车往城里出发了;当我还赖在床时,母亲已经到菜市开始卖菜了。也曾常劝母亲不要再这般劳累,辛苦了一辈子,该歇歇了,但她不听劝,总是说“卖点菜有什么辛苦呢,菜烂在地里太可惜!” 其实母亲并不缺钱花,因为她压根就不花钱。我们平时给她的钱时,她都高兴地接过,收好,但从不用一分,都完完整整地保存着。她们这一代人,勤劳和节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已经无法改变。久劝无效,我于是换个角度思考: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能进城卖菜,这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卖菜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锻炼,一种快乐,就好比城里人找不到事干到广场上扭动腰肢一样。这样一想,心里也释然。</p><p class="ql-block">只是,七八十岁了还以卖菜为乐,恐怕也只是她们这一代人身上特有的风景了,我们这一代大抵难以传承,更不要说我们的下一代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进步还是倒退。或许,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生活,每个人有每个人对快乐的理解和追求,这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也不是我们所能干预的。</p><p class="ql-block">看着母亲给我们背来的一大堆菜,我陷入了沉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