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铁路建设无悔的生涯

铁兵缘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宫国明</b></p> <p class="ql-block"><b>【转发按语】</b></p><p class="ql-block"> 这篇《青藏铁路建设无悔的生涯》,是作者宫国明的真情回忆。1976年,在那个特殊而动荡的年份,他踏上了青藏铁路建设的征程,这一去便是五年难忘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文中,作者以质朴的笔触,讲述了从四川达州乘军列前往青海格尔木的艰辛历程,初到高原时的种种不适与应对,还有在格尔木和乌兰等地的生活、工作经历。有缺水少房时的艰苦建设,有面对恶劣气候和危险事故时的惊心动魄,也有战友间互助、连队里生活的温暖与欢乐。</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转发还附上了24张不同时期的照片,这些照片犹如时光的切片,将作者那段峥嵘岁月直观地展现在我们眼前,与文字相互映衬,让我们能更真切地感受他在青藏铁路建设中的付出与成长,体会铁道兵们无畏艰难、奉献青春的伟大精神 。相信大家阅读后,会对青藏铁路建设者们的奋斗历程有更深的理解和敬意。</p><p class="ql-block"> 编者</p><p class="ql-block"> 2025年7月23日</p> <p class="ql-block">1976年是注定被历史铭记的一年。这一年,1月8日,敬爱的周总理与世长辞;7月6日,朱德委员长溘然离世;7月28日,唐山大地震震惊世界;9月9日,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永远离开了我们。也是在这一年6月,我踏上了青藏铁路建设的征程。如今49年过去,那段经历依然清晰如昨,深深镌刻在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75年10月,铁道兵以(75)铁作字第14号文件,调第一新管处进驻青海格尔木,执行青藏线新线管理任务。新管处坚决执行命令,经过周密准备,于1976年6月从全处动员报名的人员中抽调220名军职工,携带35台机械、车辆(包括我队的42-63号解放车、吊车、工程车及发电机)和修理设备,进驻青海省格尔木筹建驻地。随后又奉命抽调第三批骨干,进驻青藏线配合部队铺架;同一时期,60名骨干奔赴新疆,执行南疆铁路铺架任务。两路人员连续苦战5年,为青藏和南疆新管处输送了大批优秀骨干。</p> <p class="ql-block">1976年汽车队王炎光指导员在达州河市汽车队停车场带领大家学习</p> <p class="ql-block">1976年6月,郭恒忠副处长带领处机关相关处室、汽车队、列检、机务队等一行220人,将35台机械、车辆及修理设备装上军列,从四川达州出发。当时的军列,平板车装运设备,闷罐车供人居住,沿途在军供站就餐,发车时间并不固定。一天,军列停靠略阳站,据说要停很久。我处卫生队林涌的家就在这个站,我决定去他家看看。刚进门,还没坐稳,就听到广播通知:“……军列即将发车”。我急忙往车站跑,刚登上列车,火车就开动了。事后想起仍有些后怕,万幸没有掉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经过几天行军,到达兰州时已是半夜。在军供站吃完饭后,我们走在兰州的街道上,多想看看这座城市的夜景,但有了之前的教训,终究没能如愿。我在心里默默念叨:“再见了兰州,等有机会一定再来看看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从兰州出发一路向西,景象愈发荒凉。房屋不见了,草地也消失了,眼前只剩下茫茫戈壁。7月6日,我们终于抵达终点哈尔盖站。刚到就感到胸闷,还没缓过劲来,又传来朱德委员长去世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从哈尔盖前往格尔木,路虽直却常有翻车事故。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路太直,司机长时间不动方向盘,容易打瞌睡导致的。一路上的“搓板路”颠簸得人五脏六腑都像要移位。后来大家总结出经验:速度快反而不那么颠。于是沿途的车辆都跑得飞快,这也是铁道兵车速普遍较高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高原上,人缺氧难受,车辆也一样“乏力”。地方上的青海湖牌车跑得飞快,把我们远远甩在后面。我们的车怎么也提不上速,反复检查都找不到原因。直到和过路司机交谈,才明白是缺氧导致进气不足。换了大喉管的化油器后,情况稍有好转;到青藏线新管处后,我们又将缸盖刨薄,换上薄垫子,增加压缩比,车辆才算有了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时的格尔木是座兵城,规模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人口较集中的地方是西藏驻格尔木办事处的转盘附近,再往前是总后大修厂、总后汽车团和铁道兵七师机关。我们一处筹建处的驻地是一片沙漠(并非戈壁),周边不远处分别是164野战医院和七师的部队,脚下的路是石子铺成的简易路。</p> <p class="ql-block">没有现成的房屋,我们就住帐篷;吃水靠汽车运送,用电靠发电机供应。后来大家自己拉土坯盖房子,终于有了像样的院子;又从盐湖拉来盐土,建成了篮球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格尔木的气候像“娃娃脸”,说变就变。夏天中午太阳毒辣,营区里穿什么的都有:背心、汗衫、衬衣、绒衣、棉衣、皮大衣,五花八门。我们的标配是皮大衣、棉衣、皮帽子、皮手套、大头鞋、风镜和蚊帐帽。格尔木的蚊子又黑又大,出门必须戴蚊帐帽,这成了当地一大特色,就像如今人们出门戴口罩一样普遍。</p> <p class="ql-block">格尔木的沙尘暴更是令人难忘。有一次部队正在看电影,天边突然卷来一片黑云,大家急忙撤回房间。我们刚回到住处,飞沙走石就接踵而至,帐篷都差点被吹到车上。风稍小时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人。大家立刻开车出去寻找,最后发现是我队绰号“杨副连长”的职工正在公路上摸石头。一问才知道,他没赶上回营的汽车,只能抱着电线杆躲过风暴。风小些后,沙子迷得睁不开眼,他就蹲下摸着公路上的石头(有沙子的地方不是公路)往驻地挪。</p><p class="ql-block"> 初到格尔木,由于气压低,水烧开时最高温度只有70-80度。用高压锅蒸馒头,蒸出来都是压缩的小硬团。后来摸索出窍门:蒸馒头前期不能加安全阀,这才解决了“吹饭”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1976年9月,格尔木的气温依然很高。我们在总后汽车团的操场举行毛主席追悼会,烈日下,不时有人中暑晕倒。</p> <p class="ql-block">我们驻地离164野战医院不远,平时相处融洽。有一次,他们的车辆外出抛锚,向我们求援。我们帮忙把车拉回修好后,医院张副院长特意招待我们看电影。放映前他说:“……感谢大家来看电影……”当时还觉得这话有点奇怪,现在想来,其实合情合理。</p> <p class="ql-block">1977年4月,我们与铁一指交换了格尔木与乌兰的驻地,搬到了乌兰。8月17日,青藏线新管处成立,机关设在乌兰。部分职工返回新管一处,我们则随同郭恒忠处长并入新成立的青藏线新管处。原汽车队留下的人员带着设备、车辆搬到哈尔盖,与铁十师新管科汽车班合并组建汽车排,我的军旅生涯就此展开。一进汽车排,竟遇到了老熟人:副排长唐中贵、修理工饶帮云,他们是我在陕西蜀河47团汽车连时的排副和同班战友;夏运河则是我哥哥在48团汽车连的战友。世界真小,我们又成了同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青海的生活虽苦,也有不少乐趣。每年7、8月,哈尔盖附近农场的田埂上长满小小的黄色蘑菇,大家采回来做菜,算是改善伙食。哈尔盖的河每逢下雨,湟鱼就会洄游产卵,水退之后,不少鱼会搁浅在水坑里。我们用羽毛球网做成围网,一次能捕几百斤。沙柳河的水更清,鱼也更多,一次能炸出几百斤。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鱼总沉在水底,后来才知道,那是母鱼,肚子里满是鱼卵,所以浮不起来。沙柳河边的红柳丛是野兔的栖息地,晚上在那里下细铁丝套,早上总能收获不少。</p> <p class="ql-block">11月,处机关开小车的毛海福驾驶车辆,载着孙文藻副处长从乌兰去格尔木第一指挥部开会。行至德令哈附近时,前方有车,由于是沙路,扬起的沙尘严重影响视线。毛海福长按喇叭,前车却没有避让(可能没听见)。当前车让开空隙时(我们以为是让行,实则是会车),超车瞬间与对面正常行驶的铁七师车辆相撞,毛海福当场牺牲,年仅30岁。他被葬入乌兰烈士陵园,可这噩耗让我们难以接受——这是他最后一次出车,远在河北邯郸毛纺厂的妻子即将生产。当时部队的抚恤金只有800元,据说500元给了他母亲,300元给了他妻子。近来我发现《20局志》里记载他并非因公牺牲,而是“病亡”,真希望这只是笔误。</p><p class="ql-block"> 1977年组建汽车连,驻地搬到德令哈。首任连长李朝斗是从指挥部勤务连调过来的,标准的军人作风,带队伍一丝不苟,军姿挺拔,步伐规范,深受全连战友敬佩。李正明担任指导员。建连初期,大家自己拉土坯建厂房,拉羊粪改良土壤建菜地、搭塑料大棚,解决连队吃菜难题。</p><p class="ql-block"> 刚建连时,修理排只能做小修和保养,大修要送到重庆北碚。两个修理班分别由职工邵常兴、张湘成负责,肖惠银任检查站长。他们三位都是60年代入伍的退役老兵(邵常兴66年入伍,张湘成、肖惠银63年入伍)。连队安排他们任正职负责技术工作,由战士任副班长负责军事管理。这种安排在军队里并不常见,却有效促进了技术传帮带。</p><p class="ql-block"> 随着黄河车数量增加,我们又组建了黄河排,完善了维修体系,实现车辆维修不出连,备件以修为主,尽量不换新件或总成。从一处过来的老职工各展所长:邵长兴的大修技术、张湘成的柴油机维修技术、李盛荣的车工技术、钟泽思的电工技术、胡志发的木工技术、怡全富的钳工/刨工/铣工技术、陈凌远的高压泵调试与镗缸/磨曲轴技术……这些师傅的技能,基本涵盖了汽车大修的全部需求。当时部队要求野战设备完好率100%,为此成立了大修班:车辆发动机需要大修时,直接更换发动机总成,以提高车辆出场效率。这种做法放在现在是不允许的(车架与发动机号不一致),但在战时却很实用。</p><p class="ql-block"> 光有维修能力还不够,连队领导还狠抓驾驶员培训,办了几期训练班,培养了几十名驾驶员,既保证了车辆出勤率,也确保了部队所需物资及时到位。</p> <p class="ql-block">1980年7月2日,修理排长裴双武乘坐李春福驾驶的刚修好的黄河车外出试车。当时天下雨,又是下坡,不幸翻车,同车4人不同程度受伤,李春福致残,裴双武经抢救无效牺牲。这是我连建连以来的重大责任事故,教训极为深刻。按规定,修好的车辆必须由有经验的驾驶员出身的检查站长肖惠银试车合格才能出厂。这次试车属于违章——以前修理工都爱跟着试车,事后大家才意识到试车有风险,规定除维修人员随车调试外,其他人不得跟车。连队也加强了车辆监管,杜绝了类似事故再次发生。</p><p class="ql-block"> 在外执行任务,危险总在不经意间降临。有一年冬季,老兵退伍要去西宁托运行李,李凤鸣驾驶一辆新解放车,车的马槽还没加高加固。翻过日月山最高点拐弯下坡时,路面有冰,前方有车横在公路上。李凤鸣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前方留有一辆车的空隙。换作一般司机,可能会本能踩刹车,结果不是撞上前车、横在路上,就是翻进山沟。我当时也抓紧车内把手,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李凤鸣不愧是老司机、老教练,他沉着冷静,没有踩刹车,而是通过减档降低车速,安全冲过缺口。看到前方掉进深沟的汽车,我们深感万幸。也多亏李凤鸣高超的驾驶技术和应变能力,我们才逃过一劫,从此成了患难之交。</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年冬季,我回家探亲,乘坐许湖驾驶的57号车。一路上天寒地冻,车辆行驶一段时间后频繁开锅。判断是气温太低,水循环系统出现结冰。许湖用皮大衣蒙住车头,想让结冰部位自然解冻,可车还是走走停停,开锅的间隔越来越短。我们担心长时间高温烧坏轴瓦,只好做好停车准备。车刚熄火,就赶紧用摇把摇车,防止粘缸并降低机油温度。我们到藏民家找水无果,又在河沟凿冰,用喷灯烧水。青海的冬夜零下几十度,即便穿着棉衣、皮大衣,戴着皮帽子、大头鞋、皮手套,也冻得像没穿衣服一样。一路上没有其他车辆经过,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了取暖,只能用汽油、机油点火。就这样坚持了许久,手脚都冻麻木了,水箱温度也降了些。大家商量后决定不能再等,慢慢开,走一段停一段,终于抵达西宁。之后的3个月里,我的手一直是麻木的。</p> <p class="ql-block">2024年11月,老兵们重走青藏线时,我建议最好不要在冬天开车走青藏线。不过如今时代不同了,通信发达,即便出故障也不会孤立无援,老兵们的出行也取得了丰硕成果,我向他们致敬。</p> <p class="ql-block">部队的生活比较单调,连队便修建了篮球场。1969年学校停课后,我到四川德昌永郎46团父亲身边,当时46团组建篮球队,我跟着学球;在西昌上中学时,随校队到会理县参加篮球集训;在陕西安康上中学时,又在安康业余体校学篮球。1981年连队组建篮球队,我担任指导。连队对球队很关照,指导员李正明、连长李朝斗安排炊事班给篮球队每顿加一盒罐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实属不易。在连领导的关怀下,1981年7月,球队在新管处篮球比赛中获得第一名。</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新兵刚入连,浪费粮食现象严重。一天,食堂的潲水桶里又漂着几个馒头。连长李朝斗、指导员李正明让炊事班把馒头捞出来,揉进面粉里重新发面蒸馒头(炊事班有人提前告诉我,我没吃),然后集合队伍,把馒头分下去,他们带头吃,并严厉批评了浪费行为,从此杜绝了浪费现象。</p><p class="ql-block"> 一年春节,连队要杀猪,却没人会这手艺。1969年我到46团父亲身边时,没事就和一个68年入伍的成都兵一起喂猪。当时当地老乡常送猪、羊慰问部队(部队都会付款),加上上级送来的猪太多,养不过来,饲料也不够,只好上山采野果喂猪,可还是不行,只能杀猪。在那位成都兵的指导下,我一个人能按住猪,他操刀,还教我注意事项,我们俩一起完成屠宰和分割。他的手艺让我十分佩服。父亲常说要多学技术,所以我也爱琢磨,跟着团部电工学会了带电作业,跟着找水源的战士学会了放炮,可惜没跟46团服务社的成都兵肖洪模学会做饼干和汽水。这次杀年猪,当年学的手艺派上了用场,我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整个过程。</p><p class="ql-block"> 1981年10月,我离开了部队。在部队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5年,但这5年里,我与连队战友同吃、同住、同劳动、同训练、同学习、同娱乐的经历,终生难忘。退休后,我多次参加战友聚会活动,热情地为战友们服务,让战友情谊永恒!</p> <p class="ql-block">2025年7月16日,我参加了铁十师、铁七师《天路雄狮》作品研讨会,结识了许多铁十师、铁七师有作为的作家和学兵战友。他们的写作能力令我敬佩,我也是他们的忠实读者。因此,觉得有必要把自己在部队的经历和感想分享出来。</p> <p class="ql-block"><b>作者:宮国明</b></p><p class="ql-block">1956年1月出生,山东文登人,自幼随军,目睹了铁道兵部队施工的艰辛,体验了部队随军家属的艰苦生活。曾在铁十师5847部队学兵12连,参加了襄渝铁路沙沟隧道、罗家岭隧道施工;5847部队汽车连学习汽车维修;体验过农村生活、铁道兵第一新管处汽车队、铁道兵青藏线新管处汽车连;陕西钢厂劳动人事处工作。2016年1月退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