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散文）

浯溪散人

【导 言】

这条河，曾是故乡蜿蜒的脐带，哺育了我最初的童年。它清亮的水波里，跃动着摸鱼虾的赤足，流淌着饮清甜的酣畅，浮游着白鹅优雅的羽衣。四季在它的浅唱低吟里流转：春水诉说冬雪，夏夜萤火明灭，秋雨添了萧瑟，冬冰封存着小小的生息。

如今河床空余大地皲裂的唇，一道无声的碑铭，刻着永逝的水光与童年。它静默的消逝，正是我们回不去的故乡，寻不回的自身——脐带断处，唯有干涸的裂痕，在无言的天空下，成为大地心上无法弥合的创口。

图/AI

　　“你去哪儿了？”我常于梦醒时分，喃喃自问，问的却是家乡门前那条小河。那时节，它从远远的山间弯弯曲曲奔来，如解冻的银簪，叮叮咚咚地流淌，清亮亮地跳跃着，欢愉地一路轻歌。河边常有我家两只白鹅浮水，悠然如闲适的士人，在清浅的波光里梳理它们洁白的羽衣。

“你去哪儿了？”我又问，声音在空茫里散开。儿时光着屁股伏在河边石上摸鱼虾的情形犹在眼前，那青石垒灶烧烤的余烬，仿佛尚有余温。渴了时，便俯身捧起一掬水仰头饮下，水珠从指缝间漏尽，那凉丝丝的清甜便悄然沁入肺腑，至今唇齿间漫出微甘，竟仍能唤出几分旧日的欢喜来。

“你去哪儿了？”此问在心底反复回响。春风十里，融化了冬眠的河，河水汩汩，似在低诉着与白雪的告别絮语；夏日晚歌浮动时，我们便提着小灯去河边追逐萤火虫，点点微光与天上星子迷离相映。秋雨绵绵，河水也添了几分萧瑟，岸边芦苇低垂如白发渔翁；冬日里的河崴子，冰层厚实如琉璃，我敲开冰窟，惊扰了冰层下蜷缩的蛙——那小小生灵的惊惶，竟也成了记忆里一点活泛的生机。

“你去哪儿了？”这追问终归无声地沉落。那小河，收容过我无以言表的快乐许多。那些被尘埃封存的往事，终究沉淀成一缕乡愁，一缕寄托。多年后，我归乡如倦鸟，却再寻不见日夜萦绕心间的那条小河。只有干涸的河床，如大地皲裂的唇，徒然向着无言的天空。石间苔痕作证，它曾将童年映照得清亮无比——可如今连那河亦杳无踪迹了，便如同我亦永失当年赤脚戏水的自己。

那河是童年蜿蜒的脐带，一朝断裂，故土便成了悬浮在记忆里的蜃景。河床的裂痕，正是岁月刻在大地心上无法弥合的创口；当生命之河日复一日冲刷着记忆的河岸，那消逝的岂止是水？我们终如岸边芦苇，在时光的寒流里，一点点失去了青翠的骨血——故乡的河静默消逝，只留下干涸的河床，既是我们失落童年的印证，亦是大地上一道无声的、关于逝水难回的哀伤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