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归途</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戈壁公路时，风里已经有了熟悉的味道——那是混合着石油、沙砾与小暑的气息，粗粝，却让人心头一暖。六千多里的风尘扑在车窗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擦去时，克拉玛依的轮廓便撞进眼里。问界M8还在乌市的4S店里待修，此刻倒觉得无关紧要了，换乘的私家车穿过油城的街巷，每一盏路灯亮起的节奏，都像是在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到家了。</b></p> <p class="ql-block"><b> 推开家门的瞬间，安宁是具象的。夕阳的暮光透过阳台的玻璃斜斜切进来，落在积了薄尘的茶几上，空气里浮动着旧家具特有的木质香气。这方小天地还是老样子，书架上的书脊褪了色，冰箱里留着临走前冻的饺子，连窗台那盆仙人掌都倔强地抽出了新刺。故园的骨架从未变过，克拉玛依河依旧穿城而过，春时河水自雪山涌来，夏季柳丝在水面轻拂，两岸的树一年比一年茂盛，浓绿得能把夏日的暑气都吸进去。站在河边看水流，恍惚间以为时光是凝固的，那些远去的日子，仿佛还停留在某个黄昏，时光牵着我的手，让我在光影起伏的河边木椅上沉醉。</b></p> <p class="ql-block"><b> 可转身走进人群，凝固的时光便碎了。</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街角的小卖铺换了主人，老板娘不再是那个会笑着向我打招呼的四川大姐，新来的年轻人打量我的眼神带着陌生；初中时最好的朋友，电话里聊了几句便陷入沉默，那些曾彻夜畅谈的少年心事，如今像被风沙埋住的脚印，模糊得认不出形状；家人聚会上，亲们的话题绕着第三代的学业打转，我插不上嘴，只能低头扒拉碗里的饭，听着他们说谁谁搬去了内地，谁谁又添了白发，忽然惊觉，原来最亲的人之间，也会在岁月里长出细密的隔阂，像河底的淤泥，不知不觉就积了厚厚一层。</b></p> <p class="ql-block"><b> 站在克拉玛依油田百里油区的观景台上，向四周望去，磕头机还在不知疲倦地上下摆动，节奏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只是擦肩而过的工人，基本是生面孔，他们穿着和父辈们一样的工装，皮肤黝黑，眼神明亮，却不再有谁会笑着喊我的小名。那些曾经熟稔的身影，有的迁走了，有的老去了，有的即便遇见，也只剩下客气的寒暄。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在故乡的街巷里走一遭，便有了沉甸甸的分量。</b></p> <p class="ql-block"><b> 因我家在克拉玛依市润福小区，离克拉玛依河仅百步之遥，我便常去河边走走。河水静静流着，仿佛见惯了世间的聚散。早枯的夏叶落在水面，打着旋儿奔向远方，倒像是在告诉我：河流从不会为谁停留，人也一样。岸边的长椅上，一对老人正晒着太阳削着苹果皮，孩童追着蝴蝶跑过，笑声惊起几只水鸟。这些鲜活的人间烟火，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又分离，忽然就懂了，故乡的意义，或许从不是留住谁，而是无论走多远，总有一处风光为你等着，总有一汪河水，替你记着那些回不去的时光。</b></p> <p class="ql-block"><b> 暮色降临时，河两岸的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水里，像一条流动的星河。风里传来远处炼油厂低沉的轰鸣，那是油城永不疲倦的心跳。我站在桥上，看河水载着星光流向夜色深处，忽然觉得，那些人际关系的波动与淡漠，或许就像这河水的涨落，是自然的事。而故乡真正的安宁，原是藏在这不变的风光里，藏在推开家门时那一缕阳光里，藏在心里那句无声的“我回来了”里。</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至于那辆还在待修的车，不过是归途中一段小小的插曲。毕竟，心安定了，哪里都是归途。</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作于:兰馨轩</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25年7月9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