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西 那坡行

坚持向前

靖西 那坡行

人生总会有许多刻骨铭心的“第一次”，而这一次的旅程，注定将成为我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它不仅是一次简单的出行，更是一段充满敬意与思念的寻根之旅。

清明时节雨纷纷，

思念绵绵寄英魂。

早前，我与娘家哥哥凌雁雄约定，要在今年清明节一同前往广西靖西与那坡，为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战友们扫墓。凌雁雄曾是“英雄四连”的一员，亲历过长排山战役，他是那场战斗中的幸存者。这份约定，承载着他对战友的深情与承诺。

2025年4月16日上午10时，我们一行六人从贺州启程，踏上了这段意义非凡的旅程。途中辗转，傍晚七时许抵达德保县，夜色渐沉，我们只得暂作休整，等待次日清晨再启程。

次日清晨八点，简单用过早餐后，我们六人再次出发。队伍中，有凌雁雄的堂弟、退役军人凌玉清；有他的亲弟、人民教师凌雁平；还有弟媳廖丽华与亲妹凌碧珍。我们心怀敬意，目标明确——靖西烈士陵园，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

（二）

为表达对牺牲战友的深切怀念与崇高敬意，我们三位退伍老兵特意穿上军装，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烈士陵园。刚走到大门口，陵园的管理人员一眼便认出我们的身份与来意，上前与我们一一握手，那份无声的理解与共鸣，胜过千言万语。当我们刚选购好鲜花与祭品，又有七八位来自海南的战友陆续赶到。我们彼此握手告别后，便各自开始了寻找贺州籍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战友墓地的工作。

在这行人欲断魂的清明时节，因多年未曾前来祭扫，我们六人分散在陵园中，仔细寻找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思，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记忆的深处。当满山遍野的烈士墓地映入眼帘，那一排排、一行行整齐排列的墓碑，犹如战士们依旧列队站立，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捍卫的土地。红色大理石墓碑前，五星红旗迎风招展，那一抹鲜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年轻生命的壮烈与无悔。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有十八九岁，甚至二十出头，生命便永远定格在了这片疆土之下。

他们穿上军装才短短两个月，领过不过两次、每月仅六元的津贴，却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用鲜血与生命筑起了中华民族的钢铁长城。正是他们的英勇牺牲，换来了祖国四十六年来的和平与发展。我们怎能不铭记他们？怎能不崇敬他们？怎能不感激他们？

在此，我想问一问那些贪污腐败之人、那些偷税漏税之徒，面对这些用生命守护国家的英烈，你们是否曾感到一丝愧疚与羞耻？再看看如今战火纷飞的中东、巴勒斯坦、乌克兰、阿富汗，那里的人民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而我们之所以能安居乐业，正是因为有无数英烈用鲜血换来了今天的安宁。

（三）

我们一行六人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祭拜了四位英勇的战友：四连连长孔令华烈士，来自山东肥城；排长戴北海烈士，湖南桃源人；班长覃献奎烈士，广西柳江人；还有鲍明奎烈士，湖南常德人。此外，我们还深切缅怀了刘强礼烈士，广西贺县人，一九七九年一月入伍，共青团员，于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九日光荣牺牲，年仅十九岁，荣立三等功；梁国成烈士，广西钟山人，同年同月入伍，同样于二月十九日英勇牺牲，年仅二十岁，荣立三等功；张家建烈士，贺县人，一九七九年一月入伍，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日牺牲，年仅十九岁，共青团员，荣立三等功；还有张其光烈士，贺县贺街镇五协村人，一九八五年十月入伍，任武警百省边防派出所干事，一九九九年一月十日因公殉职，年仅三十一岁。

祭扫靖西烈士陵园后，我们继续踏上征程，前往第二站——那坡县烈士陵园，祭奠长眠于此的战友。完成祭拜时，已是午后三时许。随后，我们驱车前往第三站，平弄屯——昔日英雄长排山四连的驻地。

（四）

当年四连的营地距中越边境不足千米，边境线上矗立着657号界碑，与长排山遥遥相望，直线距离亦不过千米。然而，这片土地依旧贫瘠，几乎无良田可耕，满目皆是嶙峋石山，荆棘丛生，荒草遍地。凌雁雄曾多次到访此地，谈及当年驻军往事，年轻一代已鲜有人知晓，历史仿佛被岁月掩埋，只待后人铭记与传承。

人生啊，总有不期而遇的巧合。当我们一行人步入村庄，正巧遇见一位年约八旬、身高一米六左右、手拄木棍的大娘。我们向她打听当年解放军是否曾在村里驻扎，起初她神色犹疑，目光中带着几分戒备。当我们说明自己是从广西贺州远道而来，只为祭奠当年牺牲的战友，并关切地询问她如今的生活状况、年岁几何，以及是否还记得当年解放军的身影时，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她打量着我们这群有男有女、神情诚挚的人，终于放下戒心，情绪也开始波动起来。

大娘声音颤抖，眼含热泪，缓缓讲述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她说自己今年已八十三岁，当年是村里的民兵排长，曾为驻军奔走操劳，砍柴挑水、做饭洗衣，尽心尽力。然而，她始终耿耿于怀的，是战前煮了一锅夹生饭，令她深感愧疚。那时局势紧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会爆发战斗。战斗打响后，民兵们纷纷投入抢救伤员、转移烈士遗体的工作。就在她家屋旁的一块空地上，一口水井边，曾临时摆放满地的烈士遗体，后来水井被填，烈士长眠之地则用篱笆围起，种上了许多不知名的树，如今枝繁叶茂，仿佛在默默守护着那段血染的记忆。

我们又问起如今国家是否给予她一些照顾，她略显羞涩地摇了摇头，说战争的惨烈与残酷令她心有余悸。丈夫早逝，她独自抚养五个孩子，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让她渐渐远离了那段沉重的历史。我们与她交谈了约莫半小时，临别时，我掏出一百元，托凌雁雄递到她手中。她起初坚决不肯收，几番推让，最终还是含泪接下。

我们深深感谢韦大娘，感谢她为我们讲述那段令人动容的往事。四十六年光阴流转，岁月模糊了记忆，却抹不去血与火的印记。我们一行六人挥泪告别老人，夕阳正缓缓西沉，天边泛起一抹血色霞光。随后，我们又驱车赶往第四站——中越边境。站在那片曾硝烟弥漫的土地上，凝望着当年英雄连队战斗过的地方，心中涌起无限敬意与哀思。

（五）

我们来到中越边境线时,已经围上了坚固的铁丝网，《中国界碑》矗立在离铁丝网两米左右的越方那边，655、656、657红色字《中国界碑》闪亮夺目，庄严肃穆。面对铁丝网，凌雁雄给我们讲述了当年打仗时的路线经历。

站在中越边境线上.越南的长排山就在眼前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看到当年的长排山之战的地方不由得让人心潮澎湃,46年了,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铁丝网那边能看到有几间小房子,还有几个越南村民在地里劳动.

长排山是越南的炮台要塞、在我方这边看长排山右边下面就是那坡县平孟口岸.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地,如果不拿下长排山,要想从平孟口岸穿越过去、就等于送人头.所以必须先拿下长排山，我军进攻才能直冲杀过去。军部下了死命令，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拿下长排山。

四十六年前的中国，对于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一辈人来说，那段岁月依旧历历在目。那时的中国，科技尚不发达，国力也未如今日般强盛，面对外敌，依靠的是人海战术，是无数热血儿女的前赴后继。在那场边境冲突中，越方占据地利，居高临下，我方则处于明处，敌在暗处，形势极为不利。越军的防御工事布置严密，中越边境密布地雷，甚至偷偷将雷区蔓延至我方境内数米。长排山一带地势险峻，面对我方的是悬崖峭壁，而越方一侧则地势平缓，易守难攻。

为突破这一困境，我方在战前便派遣工兵部队秘密执行排雷任务。战士们在夜色掩护下，悄然潜入雷区，一寸一寸地清理出安全通道。这是一项极其危险而艰巨的任务，稍有不慎便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然而，为了后续部队的顺利进攻，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片死亡之地。

终于，在1979年2月17日凌晨6点40分，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与外交部联合向全世界发布公告，宣布对越南政府的忘恩负义行为实施自卫反击。随着广播的响起，这场正义之战正式打响。中越两国山水相连，本应和平共处，共同建设家园。然而，越南却背信弃义，屡次挑衅，令中国人民深感失望与愤怒。

长排山对面，便是越南的阵地。而在这片土地上，还保留着当年抗美援越时期胡志明设立的炮台遗址，它静静地矗立在中国一侧的高山之上，距离越方长排山仅一公里之遥。这座炮台，曾是中越友谊的象征，如今却成了背叛与伤害的见证。

（六）

四十六年过去，那场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但历史不会被遗忘。那一代人为国家、为民族所付出的牺牲，将永远铭刻在共和国的丰碑之上。而那颗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反骨之邻”，也终究伤透了中国人民的心。他们反华排华，残害我边境同胞，勾结苏联修正主义，蓄意挑起冲突，严重侵犯我国主权。此等行径，忍无可忍！

我们谨记伟人的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于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枪声终于打响，正义之战，势不可挡。

战争无情，血火交织。长排山一带地形险峻，敌军占据有利位置，我军寸步难行。连长、排长、班长相继壮烈牺牲，许多战友负伤残废，甚至英勇倒下，那惨烈的场面，非笔墨所能尽述。因后续部队难以通过平孟口岸，军部果断下令：必须杀出一条血路，誓夺长排山要塞！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上午，细雨纷飞，天地哀鸣。凌雁雄与战友鲍明奎奉命执行爆破任务，目标是敌军设下的一道铁丝网。他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誓言为牺牲的战友讨回血债。鲍明奎背负炸药包，凌雁雄紧握机关枪、肩挎手雷弹，二人并肩而行，义无反顾地踏上生死未卜的征途。

（七）

他们默契配合，朝着既定目标坚定前行。时而匍匐翻滚，时而快速跃进，始终保持战术距离推进。他们约定，一旦炸开铁丝网，便立即分散撤退。然而，就在鲍明奎引爆炸药包、铁丝网轰然倒塌的瞬间，敌人的机枪从高处倾泻而下，子弹如雨点般袭来。战友被击中倒地，凌雁雄果断向敌火力点投出手榴弹，后迅速冲到鲍明奎身旁，只见战友双手紧捂胸口，鲜血汩汩涌出。鲍明奎强忍剧痛，低声说道：“我冷，快走……”话音未落，这位年轻的战士便在凌雁雄眼前壮烈牺牲，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悄然陨落。

鲍明奎烈士，湖南省常德县石门桥镇鲍家湾村人，一九七九年一月入伍，共青团员，五三〇四七部队战士。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在自卫还击作战中英勇牺牲，年仅二十一岁，后被追记二等功。

同时牺牲的战友还有，曾伯群烈士，广西钟山县人，一九七九年入伍，中共党员。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日，在战斗中光荣牺牲，年仅二十岁，亦被授予二等功臣称号。

四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来到靖西那坡，祭拜那些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战友。我们为烈士献上鲜花，点燃三炷香，敬上一支香烟、一杯酒，奉上一把糖果饼干，庄重地敬上一个军礼。此时此刻，怎能不令人感慨万千？一个民族的尊严，是靠战斗赢得的；祖国的强大、人民的安宁、民族的富足，是一代又一代无畏牺牲的子弟兵用生命守护的。

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英雄四连的全体指战员前赴后继，坚决执行军部命令，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灵活作战。自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日零时起，他们冒着枪林弹雨，不畏牺牲、不惧艰难，在布满荆棘的悬崖峭壁中攀爬前行，终于在凌晨四时许冲杀至长排山山顶，成功歼灭守敌，夺取这一战略要地。英雄四连以牺牲十人、负伤六十七人的巨大代价，赢得了长排山战斗的胜利，被中央军委授予“对越自卫反击战役《长排山之战英雄四连》”荣誉称号。

英雄的赞歌在烈士陵园上空回荡，传遍每一处花环丛中。我们迈着沉重的步伐，仿佛听见心跳与历史的回响。缅怀先烈，怀念战友，思绪如泰山般沉重，难以言表。当你亲眼看到那满山遍野为国捐躯的烈士墓碑上，一面面鲜艳的五星红旗随风飘扬时，那种震撼，仿佛是无数英烈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八）

看今朝，中华大地山河无恙，人民生活幸福安康，江山如此多娇。这一切，是无数先烈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如今的岁月静好，是有人在为我们负重前行。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要永远铭记他们，永远感恩他们。

中华民族英雄辈出，英雄的赞歌将永远传唱。这场对越自卫反击战，不仅打出了国威、军威，更开启了中华民族强盛的新征程，狠狠教训了忘恩负义的越南，使其不敢再轻举妄动。

胜利的歌声响彻寰宇，我们歌颂英雄，赞美英雄。使命已然完成，我军自一九七九年三月五日起开始撤军回防，至三月十六日全部安全撤回休整。当部队踏上祖国土地的那一刻，胜利的喜悦在军营中久久回荡。

四月中旬，凌雁雄与参战军医凌柏洋亲大哥在广西扶溪胜利会师。他们紧紧相拥，为彼此的平安与胜利而落泪。

四十六年前的战争已落下帷幕，换来的是中国的安宁与和平。人民英雄永垂不朽！敬礼，致敬英雄，崇高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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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写作/退役军人罗振才

图片、编辑/凌雁平

二〇二五年八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