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报纸？出票子？——悠悠岁月纪事（26）

华hua

二十六、琼岛归来 1979年高考作文题的主人翁陈伊玲，能在复试前夜不惜选择抗台风救灾之举（累得倒了嗓子影响复试），源于对专业及对倡导德才兼备人才培养的信心。 1983年，“新三届”压轴毕业那年的高考看图作文题，似乎讽喻了明明地下有水却换地方挖的现象。 　　漫画设计让“已有水”先入为主，反映了一种不限于文艺创作的思路。 “主题先行”，一种表现手法。先预定主题，再寻找素材与之配套。曾在特殊时期被利用来搞样板文艺“三突出”创作。后被反思为“主题先行论”。另一种方法，则是从生活中感受体验，分析提炼，形成观点、主题。 而高考漫画里的掘井者，若知那一铁锹去处有水，会否“再换个地方挖”？ （一） 海南建省办大特区“人才热”紧接着“关税区热”。时下热议，想上岛发展，需赶在“封岛”前。一位省外汇外贸银行员工，因同窗一批批到沿海及特区发展、海南建省人才潮系列报告文学和《金融时报》一则大特区筹建新型银行的招聘信息，综合因素作用，经寄资料、接通知应聘、笔试、面试、录取、参加筹建开业程序，利用假期到海南走了一回。 开往广州的火车上，巧遇家乡工商银行一位厦门大学毕业的员工吴福生。一起从广州洲头咀码头启航“赶海”。 首开省分行向全国招聘先例，当下60多个职位，除西藏、台湾外，全国有9000多人应聘。 在主考霍联宏（若干年后任太平洋保险公司总经理）处面试。一边整理大堆文案，一边似聊天又似自言自语：“到这里来是很辛苦的”。接过“聊天”话头：都是吃过苦过来的。即嘱人事部门报到。 人事宋主管（后到深圳组建证券公司任总裁）来自贵州省人民银行。看简历时似打趣又似启发地说，黔人勿被云贵大山遮住双眼，要有高原意识。 开业典礼后，被录用的福生原单位同意调动，留了下来。 　　海口秀英港。赶在假期结束前返程。售票处窗口告示：船票售完。但售票员还在。急中生智，和几位返程同行出示有单位抬头的商调函：“我们和你们是一个交通部门的，你们的工资是由我们银行发的……”，话一说完，售票员让交钱。“芍药号”，来时也是这艘客轮。 不同于同窗四年前首下海南，在对岸港口“当时货车一路通，待过海峡有恭送”的一幕。海南前主官，“汽车事件”的主角雷宇，曾讲过一则见闻。当地人朴实，有次下乡，见百姓连卖鸡蛋都会不好意思。把鸡蛋摆在路边，人远远躲在椰子树后。暗观路人把钱压在蛋筐底走后，才走出来取钱。 银行开业隆重虽为人知，但时下人们除了计划经济下的那点储蓄常识外，普遍不知金融的多功能。虽然“哄”售票员买到船票，普及金融知识，却着实有必要。 （图为基层金融机构开展金融知识普及宣传教育活动。改革开放特别是1990年代以来，随着一系列金融法规颁布，向全社会普及金融知识，后发展为每年的金融知识宣传月活动） 　　其实，这家和詹天佑铁路建设背景相关，最早成立于清朝，发行过钞票， 1958年停办（香港分行继续营业。后与台湾省交通银行曾有过孰为正统之争），改革开放后重新组建的银行，并不属于交通部门。 （早期的行徽显示，这家银行创立时确与交通部门密切相关） （二） 先前有员工想调往广深金融机构，未允。关于调动的事只口头说了一下。先好好干着。 一日，有同事好友到办公室来：“恭喜大作出版，但没有署名”。竟有“大作”出版，执笔人未署名的事。这成了一个不小的议论，弄得署名的部门领导（亦有执笔）有点尴尬。 1979年前，只有人民银行一家银行。后从其内部直接参与经济交易的部门，分立出工农中建四家银行。原人民银行专司银行的银行职能，一般不再下场和经济实体打交道。适应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恢复重建交通银行，形成当时的“五大行”。与钱打交道，银行竞争性、专业性强，风险大，尤重视员工职业素养培养。除鼓励青年员工参加“五大”（电大、职大、业大、函大和夜大）学习，报销学费外，还鼓励边学习，边工作，边写作。 社会出现的文学热，在内地金融系统升温，循“文学热——写作热——论文热——出书热”演进。 鼓励写作成了市县基层银行队伍建设的一个适用抓手。以情况反映、通讯报道（宣传本单位、行业）、工作研究、实务论文为主，兼以文学作品。在内部简报和地市、省、全国性三级报刊发表，分别按稿费级差给予倍增奖励。有些员工月稿费及奖励收入达到或超过一个月的工资。年终评先进，同等条件下有文章发表者占优。或助益评职称，或调入上级单位。一改文革 “知识无用论”忽悠下不重视知识学习状况。时下银行人员结构，年轻人占绝大多数，业余时间几乎不见聚在牌桌旁。 单位抓工作力求业绩，并开展各项有益活动。有意为员工写作、通讯报道提供素材，亦提高单位见报率、知名度。 （图为鹰潭市中国银行自我结对子支援的贵溪樟坪畲乡——江西省八个民族畲乡之一。1980年代，银行自觉参与社会公益活动，亦借此开展员工团建。21世纪后，参与公益活动纳入履行社会责任的金融政策） 　　鼓励写文章，看起来是又出报纸又出票子（稿费），实际上也促进了基层员工阅读思考，提升业务能力，关心改革发展。 各种刊物（包括内部刊物）增多。一些热门刊物常辟出专刊、增刊，扩充文章发表空间。出版社也适时放开，为出书提供便利。 写文章后来进入写书阶段。同事所言“大作出版”则是这个阶段的产物，各家银行和财经干部培训学校，在一次有关部门跨行会议上动议合编的《金融公共关系实务》。 时下公共关系是热门话题。成书后由参编机构下属单位根据分配数量订购。因参编单位多、人员多（一些单位分解章节多达一、二十人参与写作），都署名恐占满封面，故各单位只署名一人（其余开具参与编写证明）。 　　写文章到了出书阶段，面临着新的转捩点。 这类由众多单位实务人员编写集成的书，大致有两种情况。 一是主题先行。按教科书套取文稿。似应避免两种撰稿倾向。理论化。一般情况下，易复制照搬本本；在理论创新上，这不是业务实际工作者的长板、比较优势。公文化、宣传报道化。虽有实际工作色彩，但生搬工作总结、通讯报道等对接，亦模糊了与写书的区别。 二是案例先行。发挥实务工作者优势，从业务工作里，收集、甄别、辨析、提炼案例，再与教科书对比印证补充（类似一种结合实际生活，避免教参本本限制依葫芦画瓢的语文备课、教学方法）。力求可读性，倾向实用新型培训教材。如中国银行的案例，直接对标基层机构业务培训、员工自学实务需求。 　　这种各单位联合写的书，尤需编辑加强统筹平衡与指导，免因“三自一无”（让单位自己写书，自己出票子出版，自己包销，无稿费），放宽编辑尺度。 （三） 其时，洪城国有企业经营较为活跃。一批文革前大学毕业的技术专家型企业家，在企业改革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管理由行政化向企业化转型时，走到前台。 银行信贷及相关管理人员，需谙熟企业情况（业内称当“半个厂长”），这是计划经济下的“重贷轻管”退出，市场经济条件下把银行办成真正的银行所必须（这在进入新世纪后，引入的世界先进银行管理理念，称为“银行尽调”，“充分了解客户”原则）。因此两相比较，感到省会城市的企业与在市县接触到的企业不一样。 市县地域除在地的中央和省属大中型企业外（如铜都铜冶炼公司等），国企多为产品同质化，缺乏竞争力，待转型小企业。一些有进取想法的国企，解决了产品问题，却失之内部管理。 　　这家1980年代引进日本食品生产线的企业，生产时下用进口棕榈油炸制的被称为“奢侈品”的畅销方便面，一度出名。却被销售货款回笼问题压垮，形成无效生产，不得不卖掉生产线还贷。广东一民营厂家购得此生产线，则做成方便面品牌。 　　货款“回笼难”，时下主要发生在公企的“三角债”冰山一角。民企规模尚在扩充，较少有“产品销售，货款难收”悖论问题。多因其传统的“钱货两讫”交易及民企特有的管理方式。1980年代全国第一个亿万富翁鹰潭余江工艺雕刻厂厂长张果喜，心细且思路如刀，语速快如扫机枪。如此气场之下，岂敢猫腻、吃“唐僧肉”，打回笼货款主意。 地方集体企业（时下称“二轻企业”），也有的杀出“产品——货款”悖论重围（有一水表厂，首创营销员销售资金回笼报酬制，解决货款问题有独到办法。后发展成为上市公司）。 此外，有雄心勃勃的二轻企业，与外商合资。但有的引进出资方（港台资）推介的二手、延役设备（实为借合资卖设备）不给力，产品合格率上不去，成本高企无法达到投入产出盈亏平衡点折戟饮恨。 　　而在洪城井冈山大道一带，聚集了一批国有中型以上企业，银行贷款大户，形成公有制（后股份制）企业家群体，当时企业的一大亮点。 一次参加考察调研。时下方言易生谐音双关趣意的在其位者，激励“难道江西五十铃还抵不上广东一个标致”的地方。孙姓厂长曾就职京城部委，“四清”时“因家庭成分”问题下放赣地拖拉机厂。囧且志坚，阴差阳错成就了一位业界叱咤风云的企业家。1983年接手亏损几千万元的“江西井冈山汽车厂”，一年后即扭亏为盈，成为各家银行的“香饽饽”。座谈会上，其话语气场，连一个经营管理细节都给予“专业+激情”关注的厂长，让人顿时想到“时势造英雄”、“专家治厂”的定义。 　　井冈山大道区位的企业家，有些延入行政领域。一个偶然，近距离感受了另一风云人物的气场。 1950年代大学毕业的一知名企业家，时任常务副市长，换届时拟转正职，欲新选辅助人员（业内称为秘书）。于是被鼓动、推荐。不望结果，体验过程，是为经历。 没有行政色彩格调的面试。主管工业的官员不泛泛而谈，一坐下就感叹贷款难。对银企关系了如指掌，显然并非针对效益好的企业而言，考虑的应是时下更多的面临转型困难的国企。因保持对最新银行实践的关注，且股市“大胆的试”南巡讲话后不久，便将时下了解到的海南银行方面，助力企业股份制改革，解决资金难题的新情况、新做法作了汇报。1991年始，海南率先实施全面推进全民所有制企业股份制试点，只需本省批准，但企业得承担财务公开压力，以及股本筹集认购不足等风险。 （企业家行政官员，与洪市同姓，字如其人） （四） 洪市企业经济显示了活力。但金融体制改革尚未深化到内地，基本还属半个计划经济特点，如何搞活金融，尚待统一部署。而沿海一些银行如海南交通银行，作为金融体制改革试验行，引入国际先进银行经营管理方式，被京城金融界热议为金融改革新锐。 不久，单位找去谈话，问有什么个人要求。洪府办经内查外调，几次与单位商洽要人。引起议论，云云。向组织提要求是年轻人的大忌。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求可提。 时间来到初次上琼岛后的第三个年头。经济体制改革深化，各行各业出现“下海”现象。观念在改变，人员流动大小环境已开始松动。想到海南银行方面，人员编制早已用完，随意打了个电话给管人事的领导，回话：“第一批应聘录取的都在花名册，随时放人，随时调入”。顿时眼圈一热。 再上琼岛已是这家银行的员工。临行时，吴福生说，没出过远门的妻子不敢一人去天涯海角之远，正好陪同一起过来。当初舟楫同“下海”，福生未返独自归。“两次下海南，都是先后护送你们两口子”——这是见到福生后的趣话。此时又惊喜地发现，原省行同一个部门外语好的同事雄飞，成了新单位的同事。先前的保密解密。 处经济与信息热岛，到处是新鲜事。银行有不少新的举措，但也常听到初来者的“口头禅”：我们以前不是这样做的，不符合以前的做法。此时常被告知，这里不是以前，观念要跟上新形势、新环境。这一体会，有如鲜活生蚝，习惯就着葱姜蒜辣，其腥犹在；添换芥末，初感辛辣，继而味不一般。 　　此时人才潮随“关税区”热，出现一个余波。“公司热”在经历高峰期后，在高位维持。 周末，来自赣省建设银行先期调入的同事益民，当导游领着游玩，见闻了高峰时的痕迹。紧邻海口的琼山市“五公祠”（内有苏公祠，一说东坡肉开始流传的地方）附近，一家斑驳陆离的废弃歌舞厅，“当时毛阿敏在此转场走穴，老板斗气比阔，唱一首歌竞拍价500元起跳”。街旁椰树挂满了椰果，“那时，十个椰子掉下来，能砸到五个老板，三个记者，两个发廊女”。去叫出租车，“那时大陆北方人打车，个个像老板，一甩百元给司机：不用找了”。 海南金融业正处在改革发展期，金融品种不断推出，促进了搞活大特区经济。 其时，海南省航空公司成立，财政拨款1000万元，不够买波音飞机一只翅膀。但却建立起能飞国际国内航线的客货机群。这需要多大的资金量支撑。按传统银行业务，海南省没有哪家银行有这么大的信贷规模满足购机贷款。同时，银行也要合规经营，规避贷款集中风险。 　　而此时，除银行外，各种金融机构陆续建立，为航空公司建机群运营提供了条件。海南交通银行内部，成立了租赁、证券、保险等子公司，业内称为“金融百货公司”，与其他金融机构合作，提供流动资金贷款、租赁、保险、结算等“一条龙”服务支持。助航空公司把飞机租借过来，靠营运收入交租金，若干年后，租金交齐，飞机产权归航空公司。航空公司的建立，一个明显的改变，缓解了运输繁忙期进出岛的交通紧张“买票难”，支持了海南（但不限于）国际国内经济文化交往，畅通人流物流资金流，经济增长，财政增收。 不久前参观了上海大飞机制造厂。讲解人员介绍情况，并没有外界所谓“有钱买飞机，没钱造飞机”的传言。经历特殊时期，经济不济，财政困难，很多烧钱的大项目都无法搞。适度发挥金融杠杆作用，建立起庞大的客货运机群。经营发展票子足有了财力，则有了上项目研发的经济基础。这个过程，金融体制改革后的银行等金融机构，发挥了国内外资金融通，优化资源配置，搞活经济，小钱办大事，变大钱的“滚雪球”作用。 一首银行行歌展示了当年大特区经济金融的一个侧影。 　　此时期，企业歌曲较为盛行。一种企业文化建设的表现形式，属特定受众范围的行业文化品。这类歌曲一般产生于企业创建上升期，或繁荣巩固期，体现了员工的精神风貌，浓厚了企业文化氛围。 “脚踏实地稳健发展，银证租保储蓄能量”。这首歌记载了银行作为“金融百货公司”（金融集团）综合经营的一段历史。 改革开放后交通银行恢复重建，先是借鉴发达国家银行先进实践，实行综合经营。1990年代中期有段时间，出于金融监管和防范风险需要，曾要求银行专业化经营。且美国也一度出台银行分业经营法案。交通银行此时将海通证券、太平洋保险公司分离出去。后不久，金融行业为资源优化高效配置，更好地适应市场经济发展，并在美国重新恢复银行业综合经营的国际环境下，又回到金融集团经营方式。各大银行形成更为广泛的，以银行业为主体、依托，证券（基金、股票、期货）、信托、保险、租赁、黄金等业务共同经营发展的格局至今。 这有点像1983年高考作文题。地下已有水（也挖出了水），转到别处挖，最后又挖回来。 有曰： 转型时期文学热，转到写书遇转折。 井冈江铃粵标致，一骑绝尘正超越。 经济融通话搞活，翼展霞飞凭腾跃。 金融百货公司里，海纳百川有在册。 注：一骑绝尘。江铃与广东标致车企对标的方言传为佳话。同是引入外资（一个是日资，一个是法资），江铃胜出至今（且在1993年底完成公开发行上市），粵标致已不见标志。同处大环境，境遇大不同，但看内部机制有否搞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