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一个在南方水汽里浸泡了半百春秋的人,如今竟一脚踏入了这北方烈日之下干硬如铁的青砖地。南方的世界,向来如芭蕉叶般柔润舒展,梅雨时节连空气都缠绵得如一团湿棉絮;而此处,日头却似滚烫的烙铁,每一缕光线都刺得皮肤生疼,像在无声地灼烧着旅人的陌生感。双脚踩下,青砖沉默地承受着,又倔强地将千百年来的风霜与重量从脚心反递上来——一步一印,似踏过无数人湮灭的步履和无声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城楼之上,极目远眺,我仿佛看见千百年前商贾驼队卷起漫天尘土,遮蔽了山峦。古城街巷深处,老醋坊的酸味如一条小蛇钻入鼻腔,只一瞬就刺醒了倦怠的感官;再向前走,镖局门楣上斑驳的匾额赫然入目,我不由想:如今世上,还有何事能如古时托付性命那般郑重?在南方,茶香氤氲里我常安坐于竹椅之中,耳边唯余蝉鸣的轻歌;可这里却如沸腾的锅灶,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浓烈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既让人心慌,又不由激起一股被裹挟其中的兴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第二天正午时分,我再次爬上城墙,骄阳涂抹天际,砖墙被映照得一片温黄。俯视之下,老城屋脊连绵起伏,如一群伏卧的巨兽,安详呼吸。风猎猎吹过,吹得衣襟飘摇,更吹干了眼角不知不觉沁出的一丝薄湿——这干爽的风与南方粘稠水气全然不同,倒似乎吹散了我心头那点沉沉的挂念。</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踏上归途,青砖仍旧不语,只磨着我的脚心。然而它们却分明在脚底深处说了很多:历史与当下在这里盘根错节,青砖无声中吸饱了千年目光,又向每一位过客默默敞开其肌理。在南北的碰撞处,我触摸到的不仅是砖石的温度,更是时光流逝里人与城同生共存的厚重密码。</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归途中,足底那些青砖印痕仿佛已刻入年轮:时间本如城墙,沉默中却深植了最坚韧的根脉;中年行路,原是在行走中不断将异乡的陌生锻成灵魂的熟稔——砖石无言,却以磨砺之痛,指认着人世间所有穿越风霜的坚实与宽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