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序章

YI

近日仍客居桐城，昨天早起有幸欣赏到“世纪朝霞”，看预报言今晨仍有难得一见的水晶天朝霞，于是仍然早起守望。

早晨5:06，夜的深沉厚重的墨色绒毯，终于被一双无形的手，从东方的地平线处，悄悄卷起了一角。

起初，是极细微的变化，如同沉睡巨人缓慢的呼吸。浓得化不开的深蓝，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这白，怯生生的，带着试探的意味，在辽远的天幕边缘晕染开来。渐渐地，那灰白中渗透出极其柔嫩、极其羞涩的粉。不是俗艳的桃红，而是初生花瓣内里的那种，带着露水气息的、近乎圣洁的浅粉，轻轻点在蓝灰的底色上。这粉，便是第一缕宣告黎明将至的号角，微弱，却不容忽视。

这抹粉，像是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涟漪般迅速向四周的天幕扩散、交融。很快，它点燃了更炽烈的热情——橙红登场了。如同画家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那橙红是奔放的、跳跃的，带着熔金般的光泽，从地平线深处汹涌地向上泼洒。它不再是试探，而是宣告，是力量的前奏。橙红迅速占领了半壁天空，与残留的深蓝形成壮丽的对比，仿佛冷与热、夜与昼正在进行一场宏大的交接仪式。

天空不再是单一的背景板，它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朋的、流动的调色盘。粉与橙红交织、渗透，又被更高处尚存的靛蓝和深紫所中和、晕染。云，这天空的精灵，此刻成了最忠诚的信使和最杰出的画布。它们不再是夜晚模糊的暗影，而是被霞光赋予了灵魂。薄云被染成轻盈的绯纱，丝丝缕缕，缥缈如梦；厚重的云团则被镀上金红的滚边，内里透出熔岩般的赤色，边缘锋利如刀，轮廓分明，庄严地悬浮着，如同燃烧的岛屿，又似天神宫殿的基石。

就在这色彩的盛宴达到高潮，天地间一片辉煌灿烂之际，那酝酿已久的主角，终于要登场了。

东方那片最炽烈、最浓郁的光晕中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搏动、孕育。光芒越来越亮，亮到刺眼，亮到周围的云霞都成了它的陪衬，成了它巨大光冕的延伸。天空的色彩被这无匹的光明所吞噬、所统一，由浓烈的红橙，渐渐褪为一种纯粹而耀眼的金。

“太阳出来了！”是的，太阳出来了！它挣脱了夜的襁褓，带着喷薄的热力，将万丈金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向苏醒的大地。山川、河流、草木、屋舍……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跳跃的金色。冰冷的露珠瞬间变成了闪烁的钻石，沉睡的鸟雀开始第一声清亮的啼鸣，连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变得温暖而透明。

站在宿舍楼顶，目睹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然而这浓缩的壮丽，却足以涤荡胸中积郁，令人忘却尘嚣。那破夜而出的光，不仅是天体运行的轨迹，更是生命不息的隐喻。它无声地宣告：无论昨夜多么漫长黑暗，撕裂它的，终将是这喷薄而出的、不可阻挡的黎明。每一次日出，都是天地一次宏大的吐纳，一次庄严的重生。我们何其有幸，能在这永恒的循环中，做一回虔诚的看客，让那破晓的金光，也照进自己灵魂的幽微之处，点亮新一日启程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