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最底层的好

杨戴昱

我不知道别人在悲伤的时候会有什么生理反应？我悲伤的时候感觉心口发堵，然后是胃隔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抽一下，就是类似胃痉挛的那种抽。抽根烟或者喝口水，都可以缓解，甚至消失。但是悲伤的心情如果在，这种抽搐还会时不时的来一下。 我爷爷兄弟姐妹七人，四男三女。大姑奶奶是大姐，然后是爷爷。实际上爷爷是太爷爷第四个孩子，大姑奶奶和爷爷之间还有两个，夭折了。爷爷还有个乳名叫扣成。扣字在我们这一带用乳名的很多，意为扣住，小鬼带不走，孩子好养活。因为彼此年龄近，姐弟感情特好。好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我的结论是来自于爷爷对表叔们的关心以及父亲和表叔之间关系推出来的。而爷爷对表叔的关心，有没有心疼自己英年早逝的姐姐就不得而知了。父亲回忆说，大姑奶奶先有了大表叔，今年已经80的大表叔还不到10的时候，大姑父去世了。后来，大姑奶带着大表叔改嫁又有了后面三位表叔。后面的三位表叔和大表叔不是一个姓，他们也称呼大爷二爷三爷。以至于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乡下人称呼都按年齿排，总不能叫表叔吧。成年以后我才明白，同父异母是亲兄弟，同母异父不是兄弟。 表二叔和父亲同庚，或许同龄人的关系，他俩走得最近。因此，四个表叔，我最熟悉的就是二叔。二叔相貌和其他兄弟很像，区别是二叔又戴眼镜又有些谢顶。怎么看都不像庄稼汉，更像一位先生。看来脱发和近视遗传的关系不是很大。表二叔有一子一女，姐姐姐夫都是老师，弟弟小名叫大二子。农村人有好多乳名都能体现出对孩子的宠爱。比如称男孩子叫小丫头，又或者明明是老二老三应该称为小二子小三子，非要叫大二子大三子。这乳名里满满的宠爱。就像一位母亲对着自己牙牙学语的孩子说，我家大手手大脚脚呢？ 大二子在宠爱里长大，但也努力上进。虽然没有姐姐那样学习好，也是努力挣钱养家，为家人努力着。 然而，啥如网上那句悲伤的句子，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昨天，2025年7月21号早上，父亲来电话，语气很平静的说，“大二子在沈阳，走了哇！”我整个人吓得一激灵，口无遮拦的回了句“没得命，什么事啊？”父亲说:“不知道，可能是中暑的。”我再次口无遮拦，连说了两句“没得命！”妻在客厅听到，抱怨道:“你一大早，瞎说什么啊？”我说，我表哥没了。“也不知道你说得谁，你家族那么多亲戚”妻嘟囔着。这倒也不怪她，我岳父是外县人，而妻的外公更是隔壁市的。她的亲戚都是嫡系的。不像我的家族，祖祖辈辈这么多代，基本上沾亲带故的，能有几千上万人。我没空和她解释，电话里继续问父亲，“得回村里做丧吧，我们什么时候去？”父亲答:“不急，在沈阳叫了黑车，应该明早才到家。”名词解释，“这里的黑车不是无证经营的运输车，而是殡葬专用车。国人图吉利，不用这些带死亡气息的词，就用黑车这个词了。” 今天一早，父亲来了电话，你不用来接我了。你下午来就行。我跟你表姐的车去你表叔家了。说实话，我内心一直很纠结。纠结去还是不去。不去是不可能的。可是去，我真的很害怕那种氛围。毕竟不是老人家寿终正寝。 拖拖拉拉直到下午，还是去了。看到了表二叔，看着我，叹了口气，“唉，大二子！”向来口齿伶俐的我，这时候连安慰的词也想不出来了。只能紧紧的握住表二叔的手。好在有别人叫二叔，我方才走开。来到了偏屋，看到了大伯家表哥，点头示意，说了句“来啦”。我点头“嗯，来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啊！”这个表哥已经在苏州定居了，逢年过节才回来。如果不是突发事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老家见面。“我一早回的，开了三个多小时。大二子，凌晨四点到家的。”我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是不是心梗啥的啊？”表哥答:“不是，应该是中暑的，在广州卸货，可能中暑了，当时就不舒服，然后吊了两瓶水，接着就开车去沈阳。夜里在宾馆里睡觉。和他一个房间里的人说，半夜两点多还上厕所的呢，四点就没了动静。”“他别的没有啥基础疾病吗？高血压啥的？”“哪有啊，你看他身体壮的。从来没有小毛病。你去看看吧，他走得很安详！” 在表哥的带领下，我看到了安静的躺着的二表哥。是很安详，还带着一丝丝微笑。像是睡着了一样。我的老毛病犯了，胃一阵阵的抽搐着。我看着他的遗容，突然有一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你安静的走了，老婆孩子怎么办？老大还要上学，老二才会走路。表婶身体又不好……而这种想法，又加剧了胃的抽搐。我突然有些站不住，想晕倒的感觉。 很神奇的是，这时候电话响了。我赶紧出门，接电话。一通电话接完，生理上的不适已经没有了。我看到表姐，赶紧找话题聊天。不去想那些事。 我很奇怪，为啥我刚才脑子里会有那种想法。而且，我想起来，二00三年，我四堂叔在工地上猝死。几年后，我叔公去世的时候，我大堂叔想不让四婶参加葬礼，理由是四婶改嫁了。我爸对我堂叔是这样说得，“是你兄弟对不起人家，自己走了。人家没有对不起你兄弟，你凭啥不让人家参加！”当年觉得父亲的话好奇怪，人的生死是能控制的吗？四叔又不是跑路，也不是作奸犯科坐牢了，怎么叫对不起四婶呢？ 这一刻，好像明白了父亲当年的话！